我的業餘嗜好是攝影，主要範圍是風景攝影，很多朋友委託我在婚禮、畢業典禮、和其他類型的活動拍照，我的妻子直截了當地說：「他們所託非人。」 她說對得。邀請一個風景攝影師拍攝肖像和活動，就好像派遣空軍打一場地面戰爭，或者找心臟科醫生診斷婦科病。

熟悉美術史的人可能會以安素亞當斯（Ansel Adams 1902-1984） 為例子，指出「十八般武藝件件皆能」 是可行的。在美國，安素亞當斯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他最著名的景觀照片攝於美國西南部的國家公園，例如優勝美地、死亡谷、大峽谷……等。但他也拍攝肖像、建築、靜物。在他去世後，他的底片和原始照片存檔於亞利桑那大學的創意攝影中心。一些專家分析了亞當斯的二千五百張圖像後斷言：亞當斯具有建築美學的意識。在一定程度上這是真的，舉例來說，亞當斯在一九六八年拍攝亞利桑那州著名教堂聖澤維爾德爾（ Mission San Xavier del Bac ），我覺得那圖片充滿神秘美，但其他很多圖片則平平無奇。

幾年前，我和我太太參觀了創意攝影中心，之後，內子說：「亞當斯的許多建築照片只是普通而已。」她不是攝影師，亦沒有從事任何形式的藝術創作，但我認為她的評論是中肯和準確。在許多學科，原則上外行不應該對內行指手劃腳，不過，藝術是一個例外。有時敏銳的洞察力會出自行外人的新視角。著名畫家張靄維告訴我一個故事：有一次她為一名客戶繪畫了一幅肖像之後，她的客戶要求自己的孩子評價那幅油畫，因為孩子沒有成見，亦不會說客氣話。

一些批評家說，許多亞當斯的肖像照片都是太硬磞磞和缺乏人性，亞當斯的助手阿蘭羅斯（Alan Ross）不同意這些批評，他展示了一些亞當斯精彩的的肖像照片來支持其見解。我不否認在亞當斯的人像相片中也有佳作，如畫家喬治亞·歐姬芙（Georgia O'Keeffe ），但與其說是亞當斯知道如何捕捉名人的神采，我會說由於他的名氣大，名人主動來找他，讓他有機會拍下名照。

亞當斯還嘗試了一些攝影以外的玩意，如彈鋼琴和寫作。 但他很年輕時便選擇了攝影為終身事業 。在二戰期間，他撰寫了一本書，揭露被送往集中營的日裔美國人怎樣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許亞當斯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優秀的作者，因此，很多時候他寧願跟作家合作。例如一九三零年他出版了一本書， 介紹陶斯普韋布洛（Taos Pueblo），這是一個美洲原住民的建築群，現在已被聯合國宣布為世界文化遺產，在這本書中，亞當斯只負責提供照片 ，文字說明則來自瑪麗奧斯汀（Mary Austin）。一九五三年，亞當斯在【亞利桑那州公路雜誌】發表了一系列關於國家公園的照片，但文字描述是交在南希紐荷爾（Nancy Newhall）的生花妙筆。

今天，沒有一個人會把亞當斯的音樂或寫作捧成不朽傑作，但是，人們卻仍然認為他許多非景觀的普通圖像是開創性的經典之作。筆者參觀博物館或畫廊時，經常是先看了藝術作品，然後才閱讀解釋。有時候，我們需要像小孩子般的藝術評論家。

201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