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人生活繁忙，所以有人壓縮時間，例如一邊開車、一邊打無線電話。這是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電腦儲存系統應付不了日益增多的資料，所以電腦系統要壓縮檔案。然而，人生還有很多東西是無法壓縮的，例如藝術。 以上是我旅遊羅得島﹙Rhode Island﹚時想到的。羅得島是美洲東岸早期的殖民地，有很多超過了一百年的豪華大屋。我和太太旅程的第一站，是巴葛古堡﹙Belcourt Castle﹚。巴葛古堡是從前一位美國富豪的住宅，裡面有六十個房間，它的模式是法國路易十三的夏天行宮，古堡裡面珍藏三十三個國家的藝術精品。例如中國末代皇帝溥儀的傢俬、梵蒂崗紅衣主教的寶座、德國古教堂的玻璃窗飾……。 可是，太太一面瀏覽，一面覺得不舒服，因為那些藝術珍品都擺得十分擠逼，給人一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 那位導旅是一位聲若洪鐘的老婦人，她指著我們正在踩著的一張地毯說：「這是一九零零年製成的波斯地毯，還差一年，就是一張整世紀的古董。」我和太太以不信的眼神互望一眼，並且不約而同地放輕腳步，太太一臉木然地用中文說：「在博物館裡面，這張地毯會被掛起來，而且還會有溫度和濕度調節，絕對不會吃訪客腳下的塵土。」我知道太太不想導旅從她的表情猜到自己的批評。 導旅帶領我們來到另一個房間，介紹說：「這本來是一個露台，但是我們的展品太多，所以只有將這裡改建成展覽的地方。這房間陳列著不少歷史價值很高的中國藝術品。」她指著一幅紅色的屏風解釋：「例如，這一幅屏風，是毛澤東主席曾經在北京招待外賓使用的。」那些中國文物前後上下互相重疊，我們實在分辨不出那些是屬於一套、那些是獨立一件，但最大問題是，大量中國文物放在法國路易十三時代的建築裡面，實在有點不倫不類。太太仍然是毫無表情地用中文表示：「在上兩個世紀，歐洲人都喜歡在家中擺設中國的藝術品，但只是用幾件來陪襯。萬綠叢中一點紅，是十分特出吸引，若果是一大片紅、一大片綠，那真是『紅紅綠綠，馬騮衣服』。」 我回應：「由這次參觀，可以引申出一點人生道理，藝術不是電腦檔案，不能夠在空間上壓縮，也不可以作時間壓縮，對藝術的欣賞，是需要很長時間去培養。有錢人可以用大筆金錢，在短時間內收購大量藝術精品，但卻沒有足夠時間浸淫藝術修養，即使得到寶物也不懂如何展示。」 當我們離開巴葛古堡、與導旅握手道別時，她突然對我們說中文：「我受過中文訓練，所以聽懂你們說什麼。多謝你們的批評，我會將你們的意見轉達屋主。」 1999.5.2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