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創豪

我們經常聽到「從錯誤 中學習」，這意味著我們知道事情如何出錯之後，下一次我們可以做得對，但有時錯誤會反過來是正確的。在去年一次攝影講座中，講者給予觀眾這樣的建議：「你可以在相機的液晶屏上預覽你的照片，您可能想要刪除不好的圖片，使你的記憶卡有更多的存儲空間。千萬不要這樣做！不要立即刪除任何東西，回家仔細察看每張照片，您可能會從你的錯誤中發現一些精彩的照片。」

在數碼攝影面世之前，膠片攝影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昨夜夢魂中】是1963年由楚原導演的驚悚電影，在電影中男主角是一名攝影師，當他在黑房中曬相時，他的助手突然衝進來告訴他一個重要的消息，不消說，照片曝光後被毀掉了，男主角當然感到非常失望，但他發現被破壞的形象有一個夢幻般的效果，所以他拿圖片去參加沙龍比賽，結果意外地贏得大獎！其實這技術是「日曬」（solarization），但在電影中它是由意外而來，而不是計劃的。

有趣的是，筆者最近也有類似的經歷。我參加了一個攝影俱樂部的活動，其主題是「黑色電影」（Film Noir），這是一種表達懸疑驚悚的電影風格，20世紀40和50年代它在好萊塢普及，顧名思義，黑色電影的特點是低調和幽暗的場景，這種風格可以追溯到德國表現主義。有些讀者不會對這種風格感到陌生，因為不少好萊塢電影都使用這經典手法，如【銀翼殺手】（Blade Runner）和【罪惡之城】（Sin City）。

黑色電影的要點是幽暗的氣氛，因此攝影時必須避免明亮的光線。當晚我要求模特兒孤寂地站在空蕩蕩的街道，我不想使用任何閃光燈，以製造憂鬱的氛圍，因此，我將相機的ISO定為6400。拍攝照片後，我在液晶屏幕上檢查結果，我很震驚地看到，圖片的左側有一團強光和一個神秘的影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原來另一位攝影師用閃光燈照亮了他的模特兒，而我們在同一時間按下快門按鈕。圖片似乎被破壞了，但在我按刪除鈕之前，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很好的錯誤。黑色電影是關於懸疑驚悚，另一個模特兒奇怪形狀的影子，看起來好像一個外星人從飛碟走出來去綁架人類。黑色電影並不一定要黑暗，極端的亮度也可以帶來神秘和駭愕！

在科學史上許多發現都是出於失誤，例如青黴素（盤尼西林）是最廣泛使用的抗生素之一，但它由錯誤而來。在1928年某一天英國科學家亞歷山大•弗萊明（Alexander Fleming）開始放假，但他沒有時間去清理他的工作站。當他回來時，弗萊明注意到在霉菌的周圍出現了一圈空白，原先旺盛的葡萄球菌無影無影無蹤，青黴素就此被發現了。此外，心臟起搏器、塑料、聚四氟乙烯、微波爐、人工甜味劑、噴墨打印機、X射線……，都從錯誤中被發現。不過，據我所知，很少檔案記載有關因錯誤而創造出來的偉大藝術品。我猜想藝術家可能不想人們知道其最偉大的作品不是基於他的理念和技術。

前一段時間，我的一位朋友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我的攝影風格保持不變。我回答說，突破自己並不容易，也許需要失誤才會取得突破，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一些藝術家是高度情緒化，甚至是瘋狂，因為當你太正常的時候，你會很怕犯錯誤。但是，請不要擔心我，我沒有發神經。

201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