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美麗的事物,是基於一種美的眼光、一個想像的頭腦、一顆開放的心靈…… 也許這些都是我漸漸遺忘失落的東西。科學的態度,限制了我的想像;批判的態度,封閉了接納的心門。

我有一位已經是中年的同事,是名符其實的【星球大戰】迷,他的家中有私人劇院式影音系統,他先後買了幾套不同版本的【星球大戰】鐳射光碟。我對他說:「【星球大戰】只是王子公主、英雄救美、正邪決戰等科學包裝的童話故事,以文學的角度看,根本乏善足陳;以科學的觀點看,更加不合情理,例如黑帝國的死亡之星,只是摧毀了一個星球而沒有影響其他星體,根據萬有引力,星球能夠在固定的軌跡上運行,是依賴星球與星球之間互相推拉的引力,如果一個星系中其中一個星球完全被摧毀,其他星球沒有可能安然無恙。」

他說:「【星球大戰】不是嚴肅文學,更加不是科學。太空船的引擎在真空的外太空中又怎會發出聲音?如果一艘太空船被擊中爆炸,首先一定沒有爆炸聲,因為真空中沒有傳播聲音的媒介,其次一定不會是急促的爆炸,外太空沒有地心吸力,爆炸應該只是慢動作。但沒有聲音和動作緩慢的宇宙戰爭,是多麼沒有趣味!你要改變態度才可以享受生命。」

昨天晚上我接受了同事的提議,嘗試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事物。晚上電視台播放奧運溜冰,每當一名選手表演時,很多現場觀眾都舉起相機拍照,我對攝影略有認識,心想這只是徒勞無功,一般鎂光燈的有效距離只是由十呎至四十呎,但是觀眾席距離溜冰場地中的選手至少幾百呎,我真的希望大會主持勸喻觀眾不要再胡亂閃燈。

但是,如果我不去想那些是攝影機的鎂光燈呢?

現場的射燈主要集中在溜冰場上,觀眾席相對是暗一點,那些此起彼落的相機閃光,雖然只是沒有規律地出現,但卻有一種神祕的節奏,突然他們好像是禪機般的靈光,喚醒我內心中沈睡的智慧。我出神地看著,想像溜冰手是在銀河中競技的天神,在那一片漆黑中,羅列著無數有情有生命的星星,每當天神展現出精彩驚險的動作時,星星們便緊張得不停地眨眼;或者溜冰手是仲夏夜在野外歌舞的吉卜賽人,吸引了大堆圍觀的螢火蟲,螢火蟲隨著吉卜賽人的舞蹈,在樹叢中間飛上飛落,螢火也若隱若現;又或者溜冰手是漁村女,那一片漆黑是無情的黑海,正在吞噬著掙扎的漁船,漁船載浮載沈,漁燈時現時滅,漁村女驚惶失操地在岸邊亂舞……

電視機上的觀眾鼓掌了,我也鼓起掌來 -- 是為了那片刻出世脫塵的感覺。

199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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