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創豪
車子已經遠離人煙,這是個名符其實的不毛之地,我抱著「深山求靈藥」 的態度,拜訪亞歷桑拿州史葛道市﹙Scottsdale﹚郊外的西泰利臣﹙Taliesin
West﹚學院。在這片沙漠裡面,曾經住有一位世外高人:法蘭克˙羅德˙萊特﹙Frank
Lloyd Wright ﹚。
萊特是二十世紀美國著名建築家,在世紀初已經以「有機建築」﹙Organic architecture﹚名聞歐洲和美國,他的特色是將自然環境和人工建築融為一體。在紐約我曾經參觀過萊特設計的所羅門古金漢博覽館﹙Solomon
Guggenheim Museum﹚,那種充滿動感的曲線,真不愧為有機建築。在我居住的亞歷桑拿州,有兩座由萊特設計的建築物,一座是亞歷桑拿州立大學的甘米居歌劇院﹙Grady
Gammage Auditorium﹚,另一座是西泰利臣學院。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見甘米居歌劇院,但是位於郊外的西泰利臣學院,對我卻有一種神祕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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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dy Gammage Auditoriu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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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步後,我幾經辛苦才找到一個泊車位置,連跑帶跳,我才趕上學院的導遊團。
從導遊口中,我知道了一些學院的背景。西泰利臣學院是萊特在一九三八年設計和創辦的建築學院,一九三零年代美國面臨經濟大衰退,在學校草創初期,學生只是露宿在帳幕裡,但是惡劣環境並沒有令萊特和學生的熱情退減。由於萊特久負盛名,每年都有超過一千人申請入學,萊特堅持教師學生一對一的比例,以維持教學質素,所以每年只接受三十多名學生。相比在鄰市有四萬七千多名學生的亞歷桑拿州立大學,西泰利臣學院有如聖經中站在歌利亞巨人面前的大衛,然而,裡面每一個學生都是頂尖兒高手。自創校後,萊特一直留在這裡從事設計和教學,只是在夏天時才返回北方的故鄉威斯康辛州避暑。一九五九年萊特逝世於西泰利臣學院,但是一代宗師的精神,仍然延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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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liesin We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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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瀏覽學院時,我對萊特的尊敬卻開始打折扣。當進入學院時,離開地面只有六呎的天花板,給我一種壓迫感。導遊解釋:「萊特先生身高五呎八吋,所以他認為超過六呎的天花板都是浪費空間。」我心想:「難道在學院中沒有超過六呎高的教職員和學生嗎?這傢伙未免有點自我。」
有些天花板只是用油畫布封頂,故此天然光線通過畫布滲入屋內。導遊介紹:「萊特先生強調自然和建築的融合,所以他喜歡開放空間的設計,例如用畫布引進天然光線。還有,這裡的窗口本來沒有玻璃,只是萊特太太三番四次要求,萊特先生才加上玻璃。在飯堂那邊本來也是一個沒有遮攔、對外敞開的地方,雖然後來加上玻璃圍著飯堂,但是有些玻璃並沒有框架,只是玻璃與玻璃銜接在一起,因為萊特先生堅持要維持高度透明,不想框架破壞本來開放的空間。」我想:「這人有點不設實際,沒有玻璃,裡面豈不是要抵受日曬雨淋?幸好他有一位頭腦清醒的妻子。」
走出建築物外面時,導遊指著棕色的木柱和木板說:「原本這些全是紅色的木,萊特先生最喜歡紅色,但是紅色不能持久保存,所以現在全部換了棕色。」我暗笑:「在夏天,亞歷桑拿州的氣溫高達華氏一百三十度,在暴晒下紅色不但會褪色,而且紅色給人炎熱刺眼的感覺。他自己在夏天返回北方避暑,當然不知道紅色的可怕。」
導遊伸開雙手,對著大沙漠讚嘆:「這建築物跟大自然是那麼和諧!可惜…」
她指著遠處的架空電纜說:「這東西未免大煞風景。萊特先生曾經要求地方政府將架空電纜轉為地下電線,他甚至願意自己斥資,地方政府沒有理會他。於是在一九五一年,萊特先生跑到華盛頓首府向杜魯門總統提出同樣請求,可是也不得要領。」我不禁嘆一口氣,當時朝鮮半島問題仍未了結,歐洲在世界大戰後百廢待舉,美蘇爭霸戰展開序幕……杜魯門會有時間處理位於西南沙漠上的一組架空電纜嗎?
當我離開西泰利臣學院時,我咀嚼今天的見聞經歷。也許,萊特有點自我,雖然我不認同那種樓高六呎、開放空間、和以紅為主的設計,但是我不得不欣賞他那種「不設實際」的創意;雖然我不會為了移走架空電纜而向總統請願,但是我也不能不佩服他那種執著美感的精神。
突然,一點靈光在心頭閃過:也許,正因為他自我、不切實際、執著,所以才是萊特;而批評萊特的我,就只是余創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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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mon
Guggenheim Museum, New York
designed by Frank Lloyd Wr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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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Christina Church, Phoenix, AZ
designed by Frank Lloyd Wr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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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U Music Building designed by
William Wesley Peters, a student of F. L. Wright |
3.18.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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