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在過去我對櫻花存有偏見,因為這花象徵著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櫻花燦爛的時間如白駒過隙,盡情綻放之際亦是迅速凋零之時。同樣,日本武士在強盛時會義無反顧地獻身,失敗了就爽快地切腹,或以其他形式去犧牲,如神風敢死隊。但是,當我長大後,我盡量以審美的角度來看花,而不是政治、歷史。
在三月和四月,北美許多城市都因著櫻花盛開而亮麗無倫,如洛杉磯、西雅圖、溫哥華、華盛頓。在華盛頓,櫻花節是一個國家級的節日,這個節日有著悠久的歷史,一九一二年東京市市長送了許多櫻桃樹給華盛頓,希望美國和日本之間的友誼與日俱增,一九三五年華盛頓舉行了美國的首屆櫻花節。然而,一九四一年珍珠港事變後,美國人砍倒一些在美國的櫻花樹,而櫻桃節亦要暫停,直到一九四七年,亦即是二戰結束後的兩年,櫻花節才恢復過來。我完全理解當時美國人的想法。
今年我有機會在洛杉磯和溫哥華觀賞櫻花,洛杉磯的狄金魯(Descanso)花園也舉行了一個櫻花節,狄金魯種植的櫻花樹只開花而不結果,這特點使我再次聯想起武士道,儘管有時日本武士的所作所為是徒勞的,也沒有成果的,他仍然要演一場稍縱即逝的好戲。
攜帶四十磅的攝影器材去圍繞寬敞的花園,這當然並不容易,但櫻花的千樹風華,已經讓我忘記了所有困難。突然,在狄金魯的日本花園裡,一株艷紅的楓樹和一縷白色的櫻花樹,在眼幕前砰然展開,這好像一個熱情如火的五陵少年,激情地擁抱著一位玉潔冰清的孤芳少女。相對稀薄的紅葉少年顯露出風流瀟灑,濃密如春雲卷卷的櫻子姑娘則含蓄厚重。
這一幕讓我想起了一齣一九六八年的香港電影,片名是【紅葉戀】,這是一個由陳寶珠、呂奇演繹的愛情故事,其主題曲十分浪漫淒美:「忘不了紅葉戀,忘不了櫻花緣,忘不了情寸寸,忘不了恨綿綿。紅葉櫻花兩爭妍,異地相逢似有緣,紅葉飄零和血濺,櫻花吐艷在眼前。君不見紅葉惹人憐,君不見櫻花情萬千,君不見白櫻心皎潔,君不見紅櫻似火燃。櫻都再歌紅葉戀,異國情鴛人贊羨,櫻花情淚苦中甜。」電影的故事大綱如下:呂奇的愛人蘭心在汽車事故中香消玉殞,後來在日本他愛上了一個女子,她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蘭心。這故事的背景是一九六零年代,這仍然很接近抗日戰爭,不用說,這對情侶的關係涉及上一代的恩怨情仇。
可能有人會說:花卉天生麗質,花是無辜的,但我們人類把自身的仇恨、政治鬥爭、歷史包袱帶入自然界。我不想在這篇文章中深入地談論哲學,我只想簡單地指出:
似乎我們的思想投影污染了自然,但是,若沒有人的話,什麼是美呢?美又由誰去欣賞呢?觀賞櫻花時,我們可以放下有關日本武士道的聯想,但我們仍會以人的其他素質去比擬植物,例如寒梅傲雪,蓮花出於汙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