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隨感

余創豪


最近在油畫班中,我完成了一幅自認為是得意之作後,老師走近來對我說:「最好在整幅畫上塗一層光質膠,唔,膠要混和藍色。待膠乾了之後,再重新畫紅色的部份。」既是老師吩咐,我只有照辦。

但是當我完成之後,卻感到整幅畫都好像有點不對勁。我重畫紅色星球,卻再不是先前的一樣顏色,而紋路和流星雨,也不再是舊有的模樣,我總是覺得:先前的比現在的好。但別人來觀賞時,卻認為這改良版本比原本更美、更神秘。

我知道這是自己的心理問題:我無法接受這「再不一樣」,換言之,我戀舊而棄新。我為此感到奇怪:我的性格向來都是好求新求變,為甚麼我會突然間保守起來?思索了一會,我明白到自己的悵惘,是因為無法重畫跟原來一樣的東西,我並不是拒絕求新求變,而是最先的的圖像,是自己創作歷史中的痕跡,抹了它,等於撕毀了自己的日記,即使有更美的東西補上,但那已是新一頁的歷史。

希臘哲人說:「你不能踏入同一河水中兩次。」因為河水是不斷地流動著。另一位哲學家更進一步說:「不但河水在變,你自己也在變。」不錯,幾秒前腳裡面的血液、細胞和神經感覺,跟幾秒後的已很不一樣。中西哲客詩人,在「變」的道理上甚有匯通,蘇軾說:「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不能以一瞬。」

佛家也說:宇宙萬像是由受、想、行、識、色等五蘊因緣和合而成,緣至即合,緣盡即散。我姑且用一個簡單的比喻,嘗試說明這佛家道理:用五種油彩混色,每一次混出來的都絕不一樣。

人生本是無常,而人郤冀求不可留住的永恆,永恆,只可存在於記憶中。每一次調色,我知道我會造出獨一無二的顏色,我每走一步人生路,都是獨一無二、孤絕而不可回頭的路。

現在,我調色運筆時再無心理障礙,我自信新調的顏色雖然再無可能跟舊的一樣,但一定是更美的顏色。

(原載於澳門日報 一九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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