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我遊訪了新奧爾良的德加樓(Degas
House),這房子
如此命名,是因為在一八七二年法國印象派畫家德加在這房子住了約五個月,在這短暫的停留期間,德加創作了十八幅畫,但大多數是室內肖像畫,而且模特兒是他的家庭成員,他沒有製作過任何戶外畫,唯一可以充份反映新奧爾良特徵的作品是【新奧爾良的棉花辦公室】,這幅畫描繪了那個時代美國南部的棉花企業。我知道德加有眼疾,所以他不願意將自己雙目暴露在陽光底下,但新奧爾良的夜景不是很優美嗎?
回家後,我把這故事告訴內子,並表示我的不認同:「當我前往歐洲的時候,我的攝影對象是艾菲爾鐵塔、比薩斜塔、羅馬競技場,我不會只留在室內為我的表兄弟拍照。德加抓到鹿也不懂脫角,他錯過了大好機會。」內子問我:「當你在新奧爾良時,你有沒有嘗試品嚐過當地的海鮮,例如牡蠣和大蝦?」我回答:「沒有,吃美味食物不是我的優先考慮。」她笑著說:「不錯,每個人對什麼是重要的都有不同的看法。」
她的說話令我陷入沈思中。藝術並不一定要反映空間特徵,有時即使它可以反映空間特色,也未必能反映時代。在今年初,我遊覽了香港文化博物館,館內的趙少昂畫廊專門展示嶺南畫派的作品。嶺南畫派被視為一個現代化的中國畫學派,但其主題仍然離不開風景和花卉等。從前有一位朋友和我一起瀏覽一個中國畫展,他以貶黜的口吻說:「同樣的主題保留了超過一千年。」當我觀賞嶺南畫時,不禁想起朋友的說話。趙少昂畫廊的導遊解說:「一九四一年趙少昂先生赴桂林欣賞山水景色,從實景中思考山水畫筆法,之後趙氏遍遊峨嵋山、長江三峽等名山大川,開拓了新的山水畫領域。」聽完講解後,當時我心想:「那時期日本侵華,山河變色,為什麼他的畫沒有反映出當代危機?」換句話說,他的畫展現了桂林、峨嵋、三峽的空間特徵,但缺乏時代特徵。
現在我回頭一看,我意識到自己的藝術觀未免過於狹窄。正如內子所說,每個人對什麼是重要的都有不同看法。我不能要求藝術必須展示空間特徵,時代特徵,或兩者兼而有之,有些藝術形式是可以超越時空的。
兩天前,我參加了一個藍曬法光影圖像(Cyanotype
photogram)的講習班,藍曬法是由英國天文學家赫歇爾爵士(John
Herschel)於一八四二年發明的。基本上,藍曬法的技術和主題經歷了百年而不變,藍曬法的製作過程很簡單:把感光化學品塗在一張紙或一塊布的表面,接下來把花卉或其他物件放在紙張、布塊之上,然後將它們暴露在陽光底下,曝光後便產生了顯示花卉形狀的藍圖。在過去工程師使用這種方法生產副本,這種影印本簡稱為「藍圖」。通常,當你看到一幅藍曬法光影圖像時,你難說出它的生產地,你甚至不能判斷出這是昨天還是一個世紀以前製造的。有人可能會說,一個植物學家能夠察看花的形狀去追查照片的來源,但大多數觀眾都不是植物學家。其實,我是否需要知道花卉的名稱、產地,才可以欣賞藍曬法藝術品的美學價值呢?老實說,當我製作自己的光影圖像時,我並不知道拿在手中的是什麼植物,我更沒有想過這些本地植物如何能反映亞利桑那州的特點。
若果一個藝術家選擇不在自己作品中反映時空特徵,這已經是一種特質,它呈現藝術家本身的個人特徵。
20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