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武俠小說有一句名言：「美得令人心碎。」美不是應該令人感到愉悅嗎？然而，當我們知道眼前的美將在瞬間消失時，我們便會有這種矛盾的感覺，也許這句誇張的話最適宜描述觀賞 日落的感受。自古以來，許多騷人墨客寫了不少詩歌來表達夕陽的淒美，最有名的斜陽詩句包括了李商隠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黄昏。」 馬致遠的「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李叔同的「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最近筆者有一次「心碎」之旅，我和幾個朋友遠赴亞利桑那州大峽谷北緣的王室角（Cape Royal）觀看日落。在夏季，太陽下山的時間是七時十八分，下午六三十分左右，我們已經聚集在王室角，戲劇性的時刻在七點鐘揭開序幕，漸漸地，峽谷的山壁滿佈了王者氣派的金黃色，整個氛圍就像是彌賽亞於末日之際君臨天下，王室角的確是名不虛傳！我盡可能在這稍縱即逝的時刻拍照，幾分鐘後，王者金光就消失了，王者何處去？不用說，這是一次令人愉快，但也令人遺憾的經驗。

雖然王室角的日落已經結束，但更多的自然美景還在後頭。大峽谷壯麗的夕陽是遐爾馳名，但很少人知道，大峽谷北緣也是理想的觀星地點。讓我把大峽谷與另一個觀星地點比較吧！那麼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洛厄爾天文台（Lowell Observatory）位於亞利桑那州旗桿鎮（Flagstaff），這天文台因發現冥王星而馳名。潮濕氣候和厚雲會造成天文圖像失真，洛厄爾建在這裡，是因為亞利桑那州炎熱乾燥，而且旗桿鎮的位置高達海拔七千英尺。此外，旗桿鎮人煙稀少，因此光污染並不嚴重，難怪在二零零一年國際黑暗天空協會（International Dark-Sky Association）宣布旗桿鎮為第一個暗空之城。大峽谷北緣比旗桿鎮更好，首先，大峽谷北緣的海拔高度為九千英尺，比旗桿鎮高出二千英尺；第二，大峽谷北緣只有幾間小旅館，因此光污染接近於零。

我們住在大峽谷北緣五英里以外的一間旅館，即使在夏天，那裡的夜晚溫度低至華氏四十度，但刺骨的寒冷並不減少我觀星的熱情，我在旅館外設立了三腳架，並將相機指向星空。然而，那一晚的經驗也是令人愉快而遺憾，有趣的是，看夕陽，我嫌它太短暫；觀看星空，我卻嫌星星出現的時間太長。通常一個天文攝影家會作出長達幾個小時的相機曝光，以捕捉星星軌跡（Star trail）。眾所周知，地球和天體都相對地移動，如果相機長時間曝光，該圖片便會顯示星星移動的光徑。不過，假若我留下三腳架和照相機在外面，跟著返回旅館，我恐怕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可能烈風會吹垮了三腳架和照相機，可能野生動物會破壞我的攝影器材，可能有些貪心人會偷走了器材，之後我看到自己的腳架和相機在e-bay拍賣。但是，如果我留在外面幾個小時去監視攝影器材，我可能會得到感冒。最後，我只作了幾次五分鐘曝光，然後跳進房間溫暖的毛毯，在夢中尋覓星星軌跡。

不管自然美景是如何短暫或者如何長久，我們仍然可能同時欣喜而遺憾。有些時候，有限者是眼前美景，有些時候，有限制的是自己，難怪美令人心碎。

201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