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參拜靖國神社看日本文化問題
最近日本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掀起了國際間軒然大波。針對這問題,美國廣播公司採訪了四位不同背景人士
--日本著名記者 Toshiaki、曾經在菲律賓服役的美國退伍軍人李察.歌頓﹙Richard
Gordon﹚、美國喬治城大學韓國研究系教授安濱妮﹙Bonnie On﹚、【被遺忘的大屠殺】一書的作者張純如,本文之目的是簡介並評論以上四人的觀點。 歷史相對主義 在節目中,主持人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德國能夠承認自己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罪行,並且對受害者作出賠償,但是日本卻不能呢?」Toshiaki
首先拋出了「歷史相對主義」:好人、壞人的定義視乎特別時空環境而定,在美蘇冷戰時,美國拉攏日本加入反蘇陣營,日本人當時是「好人」,美國沒有大聲疾呼,要求日本面對戰爭責任。可是,在冷戰結束之後,二次大戰的歷史問題重新浮現出來。日本人不想讓美國為自己的身份下定義,或者為自己的歷史作出詮釋,小泉首相的做法,是尋求日本人的「身份認同」。 驟耳聽來,Toshiaki
所說好像有點道理,似乎好人、壞人的定義會隨時空而變,例如當前蘇聯入侵阿富汗時,美國中央情報局支持阿富汗人抗蘇,從前美國拍攝關於阿富汗戰爭的電影(例如
The beast, Rambo III),都是將阿富汗人描寫成抗暴英雄,俄軍是禽獸;可是自從阿富汗包庇沙地阿拉伯恐怖份子首腦拉丹之後,阿富汗人馬上變為壞人。又如當科索沃發生大屠殺時,居於強勢的塞爾維亞人是石堅,陷於弱勢的阿爾巴尼亞人是曹達華,北約遂出兵鋤強扶弱;但是在馬其頓爆發內戰之後,阿爾巴尼亞人卻被視為石堅,北約要解除其武裝。不過,只要細心察看,就可知道以上例子不能支持「歷史相對論」,現在幾乎沒有人爭論蘇聯出兵阿富汗是否侵略,也幾乎沒有人否定科索沃曾發生大屠殺,阿富汗人與阿爾巴尼亞人國際形像之改變,是因著發生了新的事件,而非由於人家重估歷史。 李察.歌頓反駁 Toshiaki
的說法:「我自己親身經歷過日本侵略軍的殘酷,假若你所說的歷史跟我的歷史不同,你間接地指控我是說謊。」雖然歌頓先生不是學者,但他一語戳破了某些歷史學者的「歷史相對主義」之荒謬。美國在冷戰時代沒有大力追討日本的戰責,並不表示史實就是「相對」,打個比方說,假若一間公司欠下銀行很多債,當經濟低迷時銀行沒有咄咄逼人,但經濟復甦之後,銀行要求那公司還債,銀行的寬鬆與嚴厲與否,並不改變那公司欠債的事實。 尋求身份認同 雖然所謂「尋求身份認同」是推搪之詞,不過,身份迷失的確是日本文化一個問題。研究日本頗深的班寧頓﹙A.
Pinnington﹚指出,日本面對西方文化衝擊時,不斷嘗試為自己的文化定位,在二十世紀上半葉,一位日本學者甚至說日本文化比歐洲文化更加接近基督教思想,美國人類學家潘乃德﹙R.
Benedict﹚的名著【菊花與劍】,指出日本人的性格裡面,有不少矛盾和醜陋的地方,【菊花與劍】被翻譯成日文後,掀起了日本學者的自我批評,日本文化就是在外來批判和內在反應下激盪而成。另一位研究日本的美國學者彼得.戴以﹙P.
Dale﹚,指出日本人過份地追求自我認同,於是創造出一個「日本人是極之獨特」的神話。 心理學家指出:自大的背後可能是自卑,獨排眾議的堅決態度,背後可能是混亂與迷惘的自我觀,小泉首相與其支持者激進的言行,也許反映了日本文化的身份危機。 羞恥感與罪咎感 安濱妮則認為:日本的做法,正是反映了普遍亞洲文化的逃避主義,亞洲文化沒有基督教那種追求由悔改而得到的復和﹙atonement﹚,只是一味逃避。安濱妮所說與很多文化學者的見解吻合,不少學者認為日本文化強調羞恥感﹙shame﹚,卻沒有深刻的罪咎感﹙guilt﹚。所謂羞恥感,就是人家指斥自己做錯事時感到失去面子,解決之道就是「將垃圾掃入地毯下面」。相反,由罪咎感生出的不安,是因著自己真的做錯,求安心的方法只有是真誠地面對過錯。 張純如不同意安濱妮的說法,她認為日本人對於二次大戰的態度,是一個政治問題,而非文化問題。她舉出一個類似的個案:在十九世紀末美國發生了「南北戰爭」這場內戰,最後林肯總統領導的北方政府獲得勝利,解放了南方的黑奴。雖然內戰已經結束了百多年,今天一些南方人仍然抱著與北方人不同的歷史觀。美國北方與南方在文化上沒有很大差異,可是一旦提起南北戰爭,南方人的見解卻跟北方人背道而馳,他們認為當時北方政府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南方人身上。 以我所理解,張純如當然不是用美國南方人對內戰的歷史觀,來淡化日本人篡改歷史。她只是指出,日本人跟美國南方人的行為,不能用文化來解釋。我不大同意,兩樁個案在性質上、程度上有不同的地方,第一,南北戰爭結束後沒有戰犯問題,當時北方政府沒有起訴南方將領羅拔.里﹙R.
Lee﹚,因為內戰期間並沒有發生大舉屠殺平民事件,第二、雖然今天南卡羅連納州政府仍然懸掛舊時的南方政府旗,德薩斯州還豎立起紀念南方軍人的銅像,可是,南方人並沒有篡改歷史,美化奴隸制度。在性質上,美國南方人的自我辯護,跟日本人推崇戰犯是兩回事;在程度上,南方人還沒有如日本人般,明目張膽地竄改教科書。 結語 小泉首相這場風波,帶來了一個比起戰爭責任更加深遠的問題:到底日本文化是否值得效法?在二十世紀七十、八十年代,日本經濟如日中天,不少人認為應該學習日本模式而摒棄美國模式,後來日美此消彼長,日本神話跟著破滅。但是,現在不少臺灣人重新構造日本神話,宣揚在日治時代的臺灣是何等美好;而臺灣和香港青少年的「哈日風潮」,更是大家有目共睹。按照潘乃德、班寧頓、戴以、安濱妮等學者所分析,日本文化的深層結構存在著很多裂痕,甚至可以說,日本文化仍然在混亂追溯期,還未建立出一個成熟、穩定的自我觀,那麼,我們又應否一窩蜂去「哈日」呢? 200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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