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戎從筆的總統
余創豪
最近美國前總統克林頓率領代表團到東帝汶參加獨立典禮，另一位前總統卡達則訪問古巴，希望改善美古關係。雖然克林頓在任內充斥醜聞，而卡達當政時，美國國力大減，但是現在他們仍然活躍於政界與社會，似乎人們開始淡忘他們的錯處。
由克林頓與卡達，我想起了另一位前總統--格蘭（U.
S. Grant
一八二二至一八八五）。西漢霍去病投筆從戎，大唐狄仁傑出將入相，二人皆文武雙全。但格蘭卻不是全才，他是一流軍事家，卻是九流政治家。然而，歷史舞台的照射燈，只是照耀他在沙場上的豐功偉績，政壇上的烏煙瘴氣，彷彿隨風而逝。
當林肯是總統時，美國正陷於內戰之中，林肯總統反對奴隸制度，南方諸州則不願意放棄黑奴，寧願脫離中央政府。格蘭是林肯政府的將領，格蘭用兵如神，所向披糜，他終於平定了南方諸州、統一全國。挾著內戰勝利的餘威，格蘭在一八六九年榮登總統寶座，無奈，他與南唐李後主相反，李煜以一介書生之身面對宋朝大軍，當然驚惶失措，而格蘭是一介武夫，卻要日理政事萬機，一名曾經到白宮拜訪他的客人說：「他看來好像是一名受困擾的精神病人，在他面前滿佈難題，他卻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
在他任內，官員貪污腐化，格蘭卻無興革之決心，他只是將問題推向國會。內戰之後，在南方黑人白人仍然不時爆發流血衝突，格蘭曾經派遣軍隊制止暴亂，可是以軍隊鎮壓平民的做法招致批評，在戰場上充滿鋼鐵意志的格蘭，在內政上卻優柔寡斷，結果格蘭停止派軍平亂，黑白之火拼沒有止息。
在其任期最後一年時，格蘭公開道歉，他承認自己作了很多錯誤決定，令國家蒙難。當格蘭黯然下台之後，出乎意料之外，格蘭到處都受到英雄式的歡迎。一位評論家指出：在人們眼中，他不是一位失敗的總統，而是一位偉大的軍人。
可是，格蘭不但不懂政治，也不懂做生意，他與人合夥開設投資公司，後來嚴重虧蝕，於是他向富商雲德標借下一筆巨款，試圖再撐下去，無奈結果還是以破產收場。當時他身上只剩下一百多美元現金，而且負債累累，他只有變賣物品來還債，甚至賣掉自己的軍服！
更糟糕的是，晚年的他患上喉癌，醫生判定他來日無多。為了還清欠款和讓妻兒有錢過活，格蘭跟一間出版商簽定協議，他撰寫自傳，以換取四十五萬元稿酬。在病魔煎熬下，格蘭仍日以繼夜地操筆，只為要跟時間賽跑。在最後一頁寫成之後，癌魔在一八八五年奪去了他的生命。格蘭的喪禮真是萬人空巷，奇怪的是，昔年在內戰中格蘭的手下敗將，竟然一一出席其喪禮，並向格蘭的遺體致以最高敬意。有人感動地說：「內戰終於結束了！」
有人對格蘭之評價是：成功在軍事上，失敗於「投戎從筆」。其實，他真正可敬之處，不在於其彪炳戰績。格蘭本是跋扈軍人，卻不敢對平民用兵；他治國無方，卻願意承認錯誤，更沒有攬著權力不放；他貴為前總統，卻沒有利用特別關係而在華爾街翻雲覆雨；破產之後，他沒有逃避債務；當自己罹患癌症之時，他還為妻兒著想而奮力寫作。
吊詭地，他的偉大之處，竟然自其失敗和軟弱處顯現出來！2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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