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鳥與斯勒吉學

俗語說:「人不可貌相。」要認識一個新地方,也不可以只看「門面」。一個其貌不揚的城市、一座飽經風霜的建築物,其背後可能蘊藏著不平凡的歷史,就像一個鶴髮老人,可能是個飽學之士,能把古往今來,為你娓娓道來。

我初到紐約州斯勒吉市(Syracuse)時,對它的第一印象是古老破舊,不客氣地說,如果我不是身在美國,而單看相片的話,我會以為那是第三世界。

到了市中心後,我細心地閱讀了一些關於歷史建築物的小冊子,並到各處駐足詳觀,才知道這城市的不平凡,其中一堆建築物,外號為「火鳳凰」(Phoenix),這是取自希臘神話中在火浴後再生的不死鳥,那堆小樓在一次大火中全被燒燬,但卻奇蹟地一一重建起來。其實整個城市,也是一隻不折不扣的不死鳥!

斯勒吉早期是法國傳教士的一個傳道站,耶穌會會士在這裡開墾了很多年,但信徒卻寥寥無幾,原因很簡單:不幸地,歐洲人把福音傳播到美洲時,也把瘟疫帶過來,令到印第安土著大量地染病死亡,試想耶穌會傳教士剛帶一個土著到湖中受洗,幾天後那土著就病死了,這樣又有誰會相信天主教?

最後,法國人放棄了這地方,但斯勒吉並不因此而在歷史上銷聲匿跡,其後,大量英國人、義大利人和其他歐洲人陸續移民至此,並將之取名為斯勒吉,這是與一個意大利南部的城市同名。

法國傳教士播不下福音種子,卻播下了經濟種子,由於在新開發地食物稀少,補給困難,所以傳教士採鹽來儲藏食物,斯勒吉後來變成一個主要產鹽地,在全盛時期,其產鹽量佔全球食鹽六分之一,政府甚至開鑿了一條運河,以便輸送鹽產,那時運河除了是用來運輸貨品以外,還有不少傳教士和馬戲班,沿著運河來巡迴講道或表演。

在電冰箱(雪柜)面世之後,醃製再不是保存食物的最好方法,斯勒吉的鹽公司因而減少了鹽產量。鐵路普遍起來後,運河也失去了價值,於是運河被填平了,往日之繁華,好像是大江東去。

但不旋踵斯勒吉把經濟轉型,成為工商業中心,很快又恢復了往昔的活力。而荒廢的傳教站、枯竭的鹽井、填平了的運河、古老卻挺立的小樓,像是個勝利的武士,驕傲地展示累累的傷痕。有誰會介意它們消逝了的光榮呢?在歷史中他們已經功成身退。

不死鳥只是一個神話,但斯勒吉卻是現實中的神話。當我駕車離開斯勒吉而面對夕陽時,一顆心如臨火浴,車子也輕快得如在九天飛舞的鳳凰。誰道自灰燼中再生只是神話?神話與現實,在我心中已溶為一體。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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