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得手與千揀萬揀

余創豪

在鞋店裡面，我剛剛試了一對九號爬山鞋，覺得十分舒適，樣子好看，而 且價錢公道，於是決定購買這對鞋子，太太拿來一對同樣款式的鞋子，不過是八 號半，她說：“試一試這對吧！可能更加舒適。”我婉拒：“不用了！我覺得九 號鞋已經十分好，如果再試八號半，可能也很好，結果我要掙扎考慮買那一對， 我不想有太多思想掙扎。”

離開鞋店後，我的臉一直掛著甜絲絲的笑容，因為很高興可以買到這麼價 廉物美的東西。當我們逛到另一間鞋店門前的時候，太太說：“進去看一看吧！” 我搖頭答：“既然剛才已經買了鞋，現在我不想進去。假若一會兒看見比手上這 一對昂貴或者品質差的鞋，我們當然不會再買另一對；若果看見一對價錢還要便 宜或者品質更加優良的鞋，我們會為原先買了那一對的鞋而後悔，那麼何不索性 過其門而不入？這樣我可以繼續保留現在的喜悅，又可以避免另一次思想掙扎。” 太太點頭稱是，可是離開時不斷回顧鞋店，眼中充滿依依不捨之情。

人世間的痛苦根源，有時是源自沒有自由、沒有資源、沒有選擇權利；有 時，痛苦煩惱之來由，卻是因為太多自由、太多資源、太多選擇。所以，現在事 無大小，我都儘量“一劍得手，轉身退後”，然後永不回望。

在感情方面，無論中外，現代人都不喜歡“一劍得手”，相反要“大戰幾 百回合”。筆者在少年時，一位教會領袖在一個心理輔導講座說：“多數人第一 個戀愛對象，都不是將來結婚的配偶。現在你把這一段感情看成轟轟烈烈，十代 後可能你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跟另外一個人卿卿我我。那麼現在你又何苦那麼 執著呢？”我聽後心中滿不是味兒，到底我應該怎樣看待初戀情人呢？難道初戀 幾乎注定要失敗？難道初戀只是一次“練習”機會？

有些朋友說經過幾次感情波折之後，他們磨練得更加成熟，所以最後找到 的配偶是最佳選擇。我聽後毛骨聳然，難道自己成熟的代價，就是人家受到傷害？ 難道人家只是自己尋找真正配偶的踏腳石，自己可以踩著他們上去？

自己見過不少朋友的感情，幾乎都是無疾而終，往往其中一方這樣想：“現 在還年青，為什麼要這麼快決定終身？為什麼不多看幾個人？”於是他們必定可 以挑出對方的弱點、不足，必定可以找出分手的理由。

有些人這樣辯護：“婚姻是終身大事，當然要小心抉擇，多看幾個又何妨？” 到底這種說法有沒有根據呢？美國社會學家李察．余齋﹙Richard Udry﹚曾經研 究美國人的戀愛和婚姻狀況，雖然他的資料在美國搜集，但是戀愛是一種跨越文 化的普遍人性現象，我相信他的研究結果也可以應用於中國人身上。余齋將談戀 愛者分為兩大類：一是“穩定派”﹙steady dating﹚，另一是“非穩定派”（field playing，如果直譯，應該是“玩家派”或者“遊戲派”，不過直譯法有一點侮 辱性，所以這裡採用意譯），前者在長時間只與一個穩定對象談戀愛，而且往往 與穩定對象結婚，後者則千揀萬揀。美國離婚率超過百分之五十，有些人指責“穩 定派”沒有多看幾個人，所以是導致錯誤婚姻的罪魁禍首。可是，余齋並沒有發 現任何證據，能夠顯示“穩定派”的婚姻比“非穩定派”的更錯誤。

另一項研究甚至引申出相反結論，統計顯示：在美國離婚而又再結婚的 人，其再次離婚的可能性比第一次結婚者更加大，事實上，在美國結婚三四次者， 大有人在。如果引用某些人的邏輯推測：他們經歷過幾次婚姻失敗的磨鍊，人格 應該更加成熟，下一次婚姻應該比上一次幸福，可是那些人為什麼每次都是悲劇 收場呢？其實，感情磨鍊並不一定會培養出成熟的人格，反之，分手或者離婚都 會帶來深刻的傷害，造成自卑、怨毒、多疑的性格。與其“大戰幾百回合”而致 傷痕纍纍，何不“一劍得手，轉身退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