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裡讀書多年,我未曾留過任何一本教科書,它們全都是在學期完後
被賣掉、送掉,或者乾脆扔掉。可是學科之外的圖書資料,我卻買了存了一大堆。
我的同房取笑我說:「你唸心理學,卻花了不少功夫在寫作、攝影和電腦上,真
可謂不務正業。」
其實「不務正業」的讀書人司空見慣,例如中國作家陳殘雲在讀教育系時,
卻不聽書而專搞文學。他起初報讀大學時是選中文系的,因為他一心要做一個出
色的作家。可是他上了幾課後便受不住那些「八股」式教學,結果匆匆轉系。
陳殘雲與我,都是「葉公好龍」的典型。在中國寓言中,話說葉公十分愛
龍,愛得連窗子、椅子和其它傢私都雕上龍形,天上的神龍深受感動,所以向葉
公顯靈,但葉公一見巨龍,便被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我是現代的葉公,在澳門東亞大學時,我十分熱心辦學生報,但當我在美
國讀了傳理系之後,我就立誓決不在此生當記者;年少時我酷愛美術,但我讀了
一個美術學位、面對過無數古靈精怪的東西之後,我便再沒有興趣深造美術了,
一年前我索性連全套油畫工具也賣給了朋友。年少時我也愛看哲學書,但我在碩
士課程中啃過不少經典巨著後,現在已可謂「哲人其萎」。
我讀傳理最大的收穫,就是發現即使不讀傳理,也可以做編輯;讀美術最
大的收益,是發覺原來不修讀美術,也可以成為藝術家;而學哲學最大的得益,
是領悟到不讀哲學,也可懂得怎樣做人;現在唸心理學,才知道不唸心理學,也
可自我了解和了解他人。
我教會的牧師十分鼓勵我去神學院進修,但我真怕自己讀了神學後,反而
會離經叛道,其實沒有正式神學訓練,也不是不能傳道的。
我對同房說了一個比「不務正業」和「葉公好龍」更刻薄的自嘲:「妻不
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我同房說:「你索性轉系吧!然後偷偷地學心理
學,那麼你的心理學就一定會極之好!」
(原載於澳門日報1989.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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