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曲與詩詞
余創豪
在一篇題目為《美國總統的名言》之文章裡面，我曾經指出在美國總統之間，可以見到後人拾前人牙慧的例子。其實這種例子在中國詩詞戲曲裡面也可以找到。
例如唐滌生的著名粵曲《紫釵記》內，有以下幾句：“飄香雲鬢玉釵風，人面燭光相映紅，別後鉛華今始見，豈無膏沐為誰容？”“人面燭光相映紅”一句是脫胎自唐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而“豈無膏沐為誰容”一句，是借取自《詩經．衛風》：“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意思是：“自從愛人離開之後，我的頭髮好像蓬草那般凌亂，我不是沒有化妝清潔用品，可是我為了誰來裝扮呢？”《紫釵記》膾炙人口，但是以上提及的唐詩和詩經反而沒有粵曲《紫釵記》那麼普及。
另外一首著名粵曲《鳳閣恩仇未了情》，中間有以下幾句歌詞：“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我曾經看過一篇文章引用“流水落花春去也”一句，作者說這是出自《鳳閣恩仇未了情》。其實這幾句詞的原作者是南唐李後主，原著是《浪淘沙》。
不過，即使粵曲掠去古代詩詞之美，這裡也沒有不妥當的地方。第一，粵曲將中國文學普及化，實在功不可沒，在極之西化和日本化的今天，又有多少人願意閱讀唐詩宋詞呢？優美的中國古典文學能夠借助歌曲傳播，不是值得令維護國粹者高興嗎？第二，說實話，太陽低下無新事，天下文章一大抄，後人參考前人幾句說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其實，李後主詞亦未必是句句原創，有人認為李後主《浪淘沙》的“天上人間”，語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而“流水落花”這一意象，亦見於另外一首也是懷念故國的詩歌：“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
這篇文章之目的，當然不是鼓勵抄襲，我只是指出：創造者無疑是天才，但改良者、跟隨者、發揚光大者亦有可取之處。如果每篇作品都需要百分之一百原創性，那麼我這個專欄早就關門大吉了！
200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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