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華、逃避與合理化

余創豪


年少時,我十分愛看武俠小說,不少武俠小說的正派人物都縱情酒色,美其名是「名仕風流」。其實,某些通俗文學的價值觀,與正統文學的是一脈相承。

我自幼受這兩種文學薰陶,一直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直至讀了心理學之後,我開始懷疑,中國傳統文學帶出來的某些價值觀,是否對學子有益。

最近我重看一本介紹中國詩詞的通俗讀物,其中一篇是介紹晚唐詩人杜牧。作者指出杜牧「有不少篇章,表現了他嗜酒攜妓的生活作風。」例如著名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不過,作者亦交代出杜牧的時代背景:「唐代詩人中,多有佳麗美酒之好。他們結交名妓,暢飲醇釀,品聽管弦,以此尋求歡娛,點綴生活。特別是仕途失意的時候,意欲用這種生活方式舒散積鬱,發泄不滿,擺脫名韁利鎖的束縛,於是就更加與聲色為伴。」

作者引述了杜牧詩句:「忽發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敘述杜牧一段荒唐的故事,杜牧有一次參加一個宴會,會中有女妓百餘,其中一名妓女以絕色聞名。在大庭廣眾前,身為監察御史的杜牧,居然要求一睹那名妓之風宗釆,甚至說出「把她給我」這種話來,令兩行妓女同時為這狂言而回首望著杜牧。

但是,最後作者仍然給予杜牧正面的評價:「立朝剛正,抱負非凡。」他並引用清代姚瑩的讚語作結,譯文如下:「杜牧在揚州時期,政治抱負無法施展,精神悒鬱哀怨,便寄情酒色,寫下了【贈別】、【遣懷】等詩篇,表達了對自已心愛女子的讚美、相思之情。但,有誰能夠從歌舞場、宴會廳那種燈紅酒綠、輕歌曼舞的生活中,認識杜牧原是一位喜論兵事、雄姿英發之人呢?」

一方面,我欣賞那位作者「不以人廢言」的態度,但另一面,我卻不能認同「仕途失意」是縱情酒色的理由,心理學家指出:人受到壓制時,會運用防衛機能來維持心理平衡,其中一種方法是「昇華」,即是俗語說的「化悲憤為力量」–將精力貫注於追求高層次的東西,例如文學創作;另一種方法是「逃避現實」,追尋官能快感,例如聲色犬馬。這兩種矛盾的行為,同時見於不少中國文人身上,杜牧只是其中一個例子。

回頭說武俠小說,武俠小說中的英雄好漢,何嘗不是同時「昇華」與「逃避」?在古龍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中,那些大俠感嘆「人生每多不平事,願君長醉不復醒」,不過他們也將悲情昇華到苦練絕世武功上。

有趣的是,有一種防衛機能是「合理化」,即是找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令自己好過一點,例如說「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所謂「借酒消愁愁更愁」,往往逃避現實、追求肉慾,只會令煩惱加深。於是,「昇華」便成為「合理化」了「逃避現實」的手段:「我不是完全頹廢,我有從事寫作,我的抱負在作品中表達出手,我只是懷才不遇,才寄情於醇酒美人。」

愛倫坡曾說:「文學的工程師精於改造人的靈魂。」到底某些以「昇華」去「合理化」「逃避現實」的價值觀,會怎樣影響人的靈魂呢?

2001.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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