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不語，舉手不回余創豪
在美國有兩套膾炙人口的電視片集，都是以天使為主題，它們的名稱是《被天使觸動》﹙Touched by angels﹚和《生命中第二次機會》﹙Twice in a life time﹚。前者的故事是關於三位天使怎樣救急扶危，在絕望的幽谷中散發希望的曙光，在紛爭的漩渦裡締造和平的寧靜海，在仇恨的熊熊烈火間降下恩雨甘霖。後者的主角是一個天堂老法官和一位年輕天使，有些人在離開世界之後受到那位法官的審判，法官指出死者生前種種不是，跟著給他一個第二次機會，那位天使帶領死者重回過去的時光，不消說，每一次死者都能夠作出正確的抉擇，撥亂反正。 在危難中有超自然能力相助，在已成定局之後仍然有機會重新開始，這不是人們夢寐以求的人生嗎？但是，我情願沒有守護天使！沒有第二次機會！ 從前我十分喜歡下象棋，有時在困頓之際，旁邊有些高人忍不住要為我指點迷津，我必定拒絕，跟著指著棋盤上幾個大字：“旁觀不語。”有時我棋差一著，結果損兵折將，對方好意地讓我回棋，我多謝過後，卻仍然維持原本走法，並且指著棋盤上另外幾個大字：“舉手不回。”如果一個棋手每次都需要人助陣，而且頻頻回棋，恐怕他的棋術永遠不會進步！即使他依賴這種方法勝利，這是否真正的勝利呢？假若人生如棋局的話，守護天使就好像是旁邊的高人，回棋就好似生命中第二次機會。 其實，當人意識到自己需要獨立地面對自己的困境時，人才會變得成熟和有責任感；當人無法走回頭路的時候，才會珍惜每一次機會、才會在每一次抉擇之間慎重思量。 臺灣作家侯文詠於一次題目為《在生命轉彎的地方》之演講中說：回顧自己的生命歷程，真是“驚心動魄”，只要有一點差錯，一個錯誤的抉擇，現在的自己可能變得十分坎坷。 好一個“驚心動魄”！我不是什麼傳奇人物，正如許外凡夫俗子一樣，自己人生中難免有不少遺憾、挫敗、痛苦，有很多次“轉錯彎”、“搭錯車”的時候。我恨不得某年暑假，自己沒有跟隨一些不誠實的朋友南下田納西州，結果招致自己幾乎身無分文，並且延誤了上研究院；我後悔自己某年夏天，沒有北上明尼蘇達而留在奧拉克荷馬，並且將感情傾注在泥沼中；我歎息自己在香港時將幾年青春浪費在重考公開試上，我怨恨自己沒有馬上選擇出國留學；我後悔…… 在千般追悔中，在模糊淚光前，彷彿那位慈祥的老法官輕柔地問我：“你希望可以重頭走一次嗎？”在崎嶇前路之間，在筋疲力盡之際，好像那位長頭披肩、玉骨蘭心的女天使，以迫切的聲音對我說：“讓我幫助你改變生命吧！” 人心就是充滿矛盾，李後主意識到：“人生長恨水長東”，可是蘇東坡卻說：“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最後，我以屈子“雖九死猶未悔”之心，在老法官與女天使面前，指著棋盤上八個大字：“旁觀不語，舉手不回。” 200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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