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假期,我遊覽了位於美國墨西哥邊境的綺麗卡娃山﹙Chiricahua
National Monument﹚和雕塑山洞﹙Colossal Cave﹚。 綺麗卡娃山遍佈各種奇形怪狀的龐然巨石,二千七百萬年前的一次火山爆發,造成二千英尺厚的流紋岩,經過水、風和冰的侵蝕,才形成今天的奇景。那時我想起了莊子的【養生主】,莊子說求學是以有涯追求無涯。無限有限的懸殊,
是十分抽象的概念。現在我以一個在世不足百年的形軀,面對二千萬年的古石,
而兩者都是有形有體。雖然古石並非無限,但仍然令我震撼。我輕柔地撫摸著巨石,害怕打擾了它二千萬年的安眠。
旅程的另一站是雕塑山洞,這是一個已經「死了」的鐘乳石洞,幾億年前,地下水流入這山洞裡面,水滴漸漸地把石灰凝聚起來,變成吊鐘形狀的垂石,後來地下水斷絕,鐘乳石便停止生長。導遊強調:「不要觸摸鐘乳石,它們需要幾億年時間形成,但是現在已經乾涸,一旦受到破壞,便無法彌補。」參觀完雕塑山洞後,其中一個遊客鬼祟地拿出一片鐘乳石,對我說:「我剛才折下一塊留為紀念。」我怔住了,從前看少林功夫電影,常聽見老和尚說:「恐怕百年基業,會壞於一旦。」原來不單百年基業,甚至幾億年的奇石,都可以在手指一折之下毀壞。 在億萬年裡面,恐怖的咆哮火山,會化成賞心悅目的奇石,從前與世隔絕的神祕石洞,也可能在天災人禍下毀滅。其實,千百年的人類歷史,是億萬年自然史的縮影,文化落後的小國,能夠拔地冒起、晲視天下;叱吒風雲的帝國,
可以土崩瓦解、了無痕跡。 最近觀看一齣舊電影,那是從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顯克維支小說改編的【暴君焚城錄】﹙Quo
Vadis﹚,故事的開始敘述羅馬帝國將軍馬克.維尼吉遠征不列顛歸來,不列顛是今天的英國,馬克將軍對不列顛人的評價極差:「不列顛人是野蠻民族,他們只披著獸皮。羅馬帝國的使命,就是要征服世界,把文化帶給化外之民。」真實的不列顛土著沙迪﹙Celtic﹚,比電影描述的還落後,他們的軍隊甚至連獸皮也沒有,只是光著身子作戰。可是,曾幾何時,東西羅馬帝國分別被土耳其和蠻族入侵而覆滅,而英國後來卻成為歐洲強國,在十九世紀甚至成為「無日落帝國」。
但是,眾所周知,現今「無日落帝國」只有斜陽餘輝,如日中天者是美利堅合眾國。在二百多年前,這是無人可以想像的事情。有一次我參觀美國東岸的新英倫,導遊解釋:「從前遷徙到美洲的有錢英國人,都把子女送回英國的劍橋大學、牛津大學讀書,沒有錢的,唉!只有無奈地將兒女送到哈佛大學、耶魯大學進修。」這是真話,從前哈佛只是「野雞大學」,美國第二任總統亞當斯,少年時在哈佛大學讀書,當時哈佛只有幾座建築物、七名教員、百多個學生。
千百年中,滄海桑田,那怕自己的民族被渺視,時可移、勢可易!幾十個寒暑的人生,是千百年歷史的縮影。
從前香港有一套名叫【獅子山下】的片集,諧星李添勝飾演一個貧寒的建築工人,他的兒子還在小學讀書,他卻常對人說:「我的兒子將會大學畢業。」不知情的人問他什麼時候,他笑說:「十年後。」這句話成為我的口頭禪,父母問我何時出人頭地,我答:「十年後。」問我何時成家立室,我也是回答:「十年後。」
這並非推搪之辭,以自然為鑑、以歷史為鏡,我知道時間等同改變,只要耐心等待,滄海可化桑田。
199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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