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創豪 |
千里馬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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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伯樂 |
猶記得筆者在香港很不得志時，一位朋友以屈原名作〈離騷〉的兩句詩來鼓勵我：「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確，筆者在漫長人生路中花費了不少氣力求索，有時四處碰壁，有時走錯路。也許自己看太多武俠電影，我十分羨慕那些得到高人指點的英雄少年，例如郭靖、黃蓉遇上洪七公，分別學得了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現在回首前塵，我想：若果當時有人為我指點迷津，我必定會事半功倍，那麼我便不會超齡入讀大學、不會選錯科目、不會很遲才開始投資、不會錯失那麼多機會、不會這樣、不會那樣 ……。
從錯誤中自己吸取了很多教訓，於是乎，我希望可以將累積的經驗、學識、心得，跟學生、晚輩、下屬分享，雖然我不是洪七公級數的絕頂高手，我當然不會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但我總算懂得「降蛇十八掌」、「打貓棒法」。我不希望人家重走我的冤枉路，不過，人世間總是事與願違，許多人都是「一言九頂」、「舉一反三」。
想深一層，在年少時縱使筆者有幸碰上良師，我也未必明白會接受苦口良藥。也許，當年已經有許多洪七公、王重陽擦身而過，只是筆者沒有開竅。忽然之間，筆者觀察到中國文學史仿佛留下了一片空白，自古以來，許多懷才不遇的中國文人都詠嘆上司不接受自己的意見，請恕筆者孤陋寡聞，我完全想不起任何詩詞歌賦，是慨嘆學生、晚輩、下屬不聽自己的說話。
前者的例子俯拾皆是，例如漢初賈誼被聽信讒言的漢文帝貶為長沙太傅，有一次他經過湘水，亦即是屈原投江自盡之處，他不禁自比不被楚王信任的屈原，因而寫下了【弔屈原賦】。幾年之後，漢宣帝召賈誼回長安，賈誼滿以為自己會再受重用，誰知漢宣帝接見他時，只是詢問他有關鬼神之事，而不是國家大事。晚唐詩人李商隱以兩句詩精煉地描寫出賈誼的無奈：「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唐朝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也是一首慨嘆「講人自講」的經典之作：「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隨大唐軍隊討伐契丹，但他所有作戰計畫都被上司否決，某日他登上幽州黃金臺，難免感慨萬千，燕昭王曾經在幽州臺禮賢下士，以黃金招攬人才，陳子昂心想：「往前看不見古聖先賢，往後也看不見未來的哲人智者，想念那無邊無際的天地，慨嘆空有滿腔熱誠，意見卻如泥牛入海，不禁孤獨地涕淚縱橫。」
韓愈說得更加清楚：「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韓愈為了保衛儒家正統、諫迎佛骨，結果被貶官，正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這些感嘆都是單向的，那就是為了皇帝或者上司不聽意見而憤慨，在古代社會，師傅、長輩、上司都不會有學生、晚輩、下屬「一言九頂」的煩惱，但在沒有權威的後現代社會，「講人自講」的苦惱可以是雙向的。從前，伯樂相中了千里馬，千里馬不會拒絕伯樂，現今，千里馬卻可以選擇做跛腳馬。
可憐夜半虛前席，打機學生夜遊神。前不見好學生，後不見好下屬，見一言而九頂，獨愴然而涕下。
2009/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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