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反省!

余創豪

最近讀了一篇關於新世紀反思的學術文章,我感到有點不安。

作者指出:一九九九年世界貿易組織在西雅圖遭遇空前龐大與激烈的抗爭,在二零零一年繼續有六月瑞典哥德堡和七月義大利熱那亞更為激烈乃至釀成流血的騷動,「但先進國家的政治與財經首腦,顯然尚未清醒過來,對問題性質與深度更沒有確切了解。」跟著,作者分析全球一體化的問題,例如跨國企業控制大量資源,造成貧者愈貪、富者愈富。這篇文章資料詳盡、分析精闢。可是,文章開頭卻令我極度不安,雖然作者沒有認同暴動者的行為,但似乎認同了他們的觀點,至少他認為暴動者抗議的全球化趨向是值得反思。

我對哥德堡和熱那亞的暴動所知不多,對於西雅圖的暴動則略有所聞,因為事件發生在美國,而自己旅居美國,所以比較留心。在那次示威暴動中,有些參與者只是和平地示威,可是,採用暴力手段者還是大有人在,例如攻擊路過的汽車、打碎商店櫥窗玻璃……。老實說,假若我是工業國領袖,我絕不會對示威者的要求作任何回應!頭腦清醒的人,只會在和平理性的氣氛下對話。

由此我聯想起了一九九二年在美國加州洛杉磯爆發的種族暴動。暴動的緣起,是一名黑人醉酒駕車,被四名白人警察拘捕時遭受毆打,事後四名白人警察被判無罪釋放,黑人社群認為審判結果不公平,於是上街鬧事,暴動者不但攻擊白人,連中國人、韓國人也不放過。在三天暴動期間,共有五人死亡,三百人受傷,估計損失財產高達一億美元。

在暴動發生之際,老布殊總統發表電視講話,他表示對審判結果感到失望,認為案件需要重審。我對總統的講話也感到失望,因為他沒有強調:重審是基於案情考慮,而不是為了平息暴動者的怒氣。我不知道,老布殊總統的講話是否造成一個印像,令人以為暴動可以影響司法,後來黑人足球明星普森(O. J. Simpson)涉嫌殺害白人妻子,一位黑人在回答電視採訪時說:「普森不會被判有罪,否則黑人會暴動。」

九二暴動之後,不少學者發表反省文章,例如哲學家屈西(Cornel West)指出:洛杉磯暴動之原因,是美國整個社會體制出了問題:經濟衰退、文化朽壞、政治領袖對民間疾苦麻木不仁……。難道美國社會真的如人間地獄那般恐怖?那麼,黑人自己對此困境有沒有責任呢?

歷史不斷循環,在九一一事件之後,學術界與傳播界出現了不少要求美國反省的呼聲,在【衣著性感與美國被襲】一文我已作出過回應,在此不再重覆。

令我感到不安的是:有些學術界與傳播界的朋友,在有意無意之間,將現代自由社會描繪成一個強者嚴密控制、弱者申訴無門的機制,法律只是保護有錢人,政客受大財團遊說,傳播媒介對人洗腦,知識份子是現存制度既得利益者……。在國際社會中,聯合國、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會等組織,無非受大國把持,在無望、無助、無告下,激烈行動彷彿有大條道理支持。  

然而,我不能在拳頭、刀尖、槍桿下反省。

2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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