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掌生了一只雞眼。 讀者可能以為我已經沒有題材,非也!非也!且聽我慢慢細說。 雞眼源於一種病毒,這種病毒有極其頑強的生命力,醫生曾經採用非常低溫的液體氮氣和強酸,企圖殺死病毒,可惜都不能奏效,後來進行手術切割,但之後雞眼在原處再長出來,在第二次手術時,醫生必須連旁邊健康的肌肉也割除,他並且警告我說:「雖然割除了雞眼,但是病毒並沒有死亡,現在只是希望他長期潛伏,不會再衍生成雞眼。」 病毒和細菌,可能是地球上最堅韌的生命形態。科學家保羅戴維斯(Paul Davies)主張地球上最早的生物應該是細菌,因為地球形成之初,遍地都是熱烘烘的火山溶漿和有毒氣體,在如此惡劣環境下,只有細菌才可以生存和繁殖,戴維斯甚至推想:地球的生物由外太空播遷而來,因為適應惡劣環境的細菌,可以附著隕石來到地球。 戴維斯舉出幾個例子,說明細菌是何等「意志強橫」:在埃及開羅、美國加州洛杉磯、澳洲墨爾本,都曾經先後發生地下喉管崩潰,原因是喉管受到「無堅不摧」的細菌蠶食;有些細菌喜歡聚合在充滿腐蝕酸的地方;有些細菌可以抵受相當於液體氮氣的嚴寒;有些細菌甚至住在核子反應堆的廢料貯藏庫,他們喜愛吞吃鈾、鈷等放射性物質。 秦始皇希望長生不老,也許細菌能完成亡秦皇未遂的心願。英國微生物學家約翰甫基(John
Postgate)指出:細菌真的不朽,即使細菌停止生長和繁殖,他們只是進入類似「急凍」的狀態,只要有一天生存環境改善,他們會再度活起來。 美國科學家史提芬古特(Stephen J. Gould)認為:細菌的生命力,可以令自以為是「萬物之靈」的人類謙卑過來。 在某種意義上,病毒比細菌更加厲害,細菌可以被過濾,病毒則無孔不入。我出神地望著自己的右手掌,不禁讚嘆那不畏液體氮、不懼強酸的雞眼。 文學家劉再復曾在《榕樹,生命進行曲》一文中讚頌榕樹的生命力:榕樹能夠在花崗岩中生長,而且縱使被風吹倒,在原地還可以再長出榕樹;在《黑火山的樹苗》一文裡面,我亦表示對自火山灰上生長的樹苗表示驚嘆;而鍾鐵民則用「冬馬薺」(一種野生植物)來作為生命力的象徵。然而,細菌和病毒的生命力比植物似乎更勝幾籌。 但是,用細菌、病毒、雞眼來撰寫過歌頌生命力的文章,未免太不夠「詩意」吧!其實,文字美包含了形像美,綠油油的植物畢竟春意盎然,即使其年壽有盡、抵受逆境的能耐有限(在液體氮氣、強酸、核子輻射下必死無疑)。而細菌、病毒、雞眼在「形像」方面則吃了大虧。 然而,想深一層,世上最有生命力的東西,豈非那些看似醜陋、或亳不起眼、甚至眼不能見、而又最不受人類歡迎的東西嗎? 2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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