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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魔頭榜說到功過相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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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創豪 |
最近【時代雜誌】出版了一個特輯，專題的名稱是：「你的腦袋：用戶使用手冊。」這本特輯收集了當代心理學、生物學對人類思想最尖端的研究，其中一篇文章是關於人類怎樣建立道德倫理觀，在討論中，作者舉出了五個在近代歷史上最不道德的大魔頭，他們是：前蘇聯獨裁者史太林、前智利總統皮諾契特、納粹德國獨裁者希特拉、蓋達組織首領賓拉丹、赤柬領袖波爾布特。
筆者認為，有些人上榜是「實至名歸」，史太林在農業集體化、烏克蘭大飢荒、大清洗（Great Purge）多次運動中，直接或間接殺害了二千萬人，還有無數無辜者被監禁在古拉格群島。希特拉的罪行亦是罄竹難書，他所發動的二次世界大戰導致了四千萬歐洲人喪生，單單是猶太死難者已高達六百萬，而波爾布特在接管了柬埔寨之後屠殺了二百萬人。相對之下，賓拉丹只是小巫見大巫，其幾次恐怖攻擊造成的傷亡還不超過一萬人，但由於他現在是西方世界的頭號敵人，也難怪會榜上有名。
可能有些讀者不太熟悉皮諾契特，他在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支持下，於一九七三年九月十一日發動推翻民選政府的政變，建立了軍事獨裁政權。在其任內超過三千二百幾名不同政見者受迫害而死，曾經有八萬人因政治理由而被拘留，三萬人遭受酷刑，另外有二十萬人流亡國外，史稱「骯髒戰爭」。不過，如果單以死者人數來計算，皮諾契特充其量只是一個小巫，比賓拉丹還要遜色。
令筆者感到納悶的是，這個名單明顯地遺留了一個人。在中國三反五反、反右、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多次運動中，大概有八千萬中國人死於非命，其受害者人數可能超過了史太林、皮諾契特、希特拉、賓拉丹、波爾布特造成的死難者總和。筆者無意在這裏猜測那位作者背後的理由，畢竟，在近代史上有太多大屠殺、大規模迫害的例子，阿爾巴尼亞人可能會質問為什麼漏掉了塞爾維亞總統米洛舍維奇，可能烏干達人也會感到奇怪，阿敏將軍竟然榜上無名，羅馬尼亞人也許會為壽西斯古不入流而忿忿不平。無論作者怎樣兼收並蓄，我相信最後名單仍然會有爭議性。
有趣的是，【時代雜誌】這篇文章的主旨是人類怎樣建立道德觀，但這份名單卻正好表現出道德倫理的主觀性。放眼歷史，千秋功過的確很難蓋棺定論，若果筆者提議將漢武帝列入魔頭榜的話，相信不少讀者不是以為我語不驚人死不休，就是神經不正常。漢唐盛世是中國人引以為榮的黃金時代，漢武帝是盛世英主，為什麼他有資格列入魔頭榜呢？
事實上，漢武帝為求汗血寶馬，曾經多次派遣李廣利遠征大宛，造成漢族與大宛國都傷亡慘重。晚年漢武帝寵信江充，江充恃寵生驕，胡作非為，甚至誣告太子劉據，逼使劉據起兵誅殺江充，史稱「巫蠱之亂」，漢武帝一怒之下，誅殺滅太子全家，但隨後太子沉冤得雪，漢武帝又下令族滅江充全家，因巫蠱之亂而牽連受死的達數萬人，這死者數字超過了皮諾契特的骯髒戰爭與賓拉丹的恐怖襲擊。後來，漢武帝另立年幼的小兒子劉弗陵為太子，因為害怕太子的生母衛子夫皇后人重演呂后的臨朝稱制=，於是逼皇后自殺，他對枕邊人竟然完全沒有憐惜之情。也許有讀者認為：漢武帝文治武功蓋世，即使未算是瑕不掩瑜，也總算功過相抵。
這帶出了另一個有趣的問題：功過真的可以互相抵銷嗎？黑社會頭子捐錢做善事便可以免其罪過嗎？事實上，在許多文化裏面，人們明顯地或者隱約地接受了功過可以相抵的觀念，為此之故，漢武帝的歷史形象仍然是正面的，雖然拿破崙侵略幾乎整個歐洲，但他一手一腳把法蘭西的國力提升至頂峰，所以至今他仍然是「法國英雄」，假若提議把拿破崙放入魔頭榜，這會好像剛才筆者評核漢武帝一樣，令許多人感到震驚。同樣道理，在古老的東方大地，沒有紅太陽，便沒有新中國，這也是瑕不掩瑜、功大於過的邏輯。
但基督教卻有一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聖經說：「沒有義人，連一個人也沒有。」「世人都犯了罪。」驟眼看來，這好像是誇大其詞，但如果按照瑜不掩瑕、功過無法互相抵銷的原則，這是對每一個人公平的審判。
2009.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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