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儀之

l        余創豪

 

畢儀死了!

在出殯那天,我看見妳靜靜地躺在棺木裡,一塊玻璃,為妳隔絕了世界的吵鬧、喧囂。玻璃閃著水晶般的光華,玻璃下的妳,臉白如菊、唇紅如玫瑰,整齊而柔軟的長髮,似是盛夏的草地,妳真像童話中的睡公主。

但,我知道:沒有什麼可以令妳復醒過來!因為,這是一個現實世界,不是童話世界!

是童話害了妳嗎?

記得妳自香港大專中文系畢業後,便進入了當地一家出版社當編輯,雖然薪水不是很高,但是妳曾為自己替這社會燃起文化的火把而自豪,然而,妳不甘心只有幾點微弱的火光,妳如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要熊熊火光如紅曰般晒育大地。

但,大專畢業生不能報考本地的研究所,雖然我知道妳的料子比許多大學畢業生還好。

於是,妳選擇往外國升學。

妳父母常問妳:“花那麼多錢去留學,將來可以賺回來嗎?不要把父母的棺材本都賠上啊!”

朋友對妳說:“雖然現在漢學研究以美國為最佳,但還是去英國好,畢竟在英聯邦地區畢業回到香港,有比較好的出路。

但,畢儀就是畢儀!理想不移!

妳向父母和朋友借了錢後,便毅然地去了美國讀碩士,為的是一個童話般的學術理想!一個像玻璃那麼容易破碎的夢!

學成回港後,父母催妳找工作,因為他們供妳讀書,不但節衣縮食,還本息用盡。

但,朋友告訴妳:“在大專大學教書是需要講關係的,妳認識什麼人嗎?或者,妳至少需要一個博士頭銜,妳有錢再讀上去嗎?”

賦閒了一年,妳父母“呻”了一整年。

兩年了,仍是三、四千元的編輯工作。

有一天,銀行要接收妳父母的樓宇,妳才恍然大悟,妳原諒了父母的煩氣,但妳不能原諒自己的“志氣”和“稚氣”!

在事發前,妳還跟我在餐廳談論張恨水,但隔了一晚,我才知道,妳吞下了一樽殺蟲水。

現在,妳面前的玻璃,不會再破碎了。這棺木好像一條小船,將會把妳送到彼岸去,在那一方,再沒有界限,再沒有大專與大學、英聯邦與非英聯邦、學士、碩士與博士、再沒有三千元與萬七元等分別。

 

(原載於“澳門日報”1987.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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