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英雄
余創豪
最近看了一系列在美國十分流行的錄影帶，名為【神經質者的勝利】（Triumph
of the nerds），那是講述個人電腦之歷史的。一方面我很享受其趣味性，但又慨歎歷史的無情--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幾套片當然介紹了微軟公司的威廉基爾（Bill
Gates）和蘋果公司的史提夫約伯（Steve
Job）等巨人，但是對於失敗者如創造亞米加（Amiga）和雅達利（Atari）的人便隻字不提。
生產亞米加電腦的公司康宜達（Commodore）在九四年破產倒閉，不久，設計這電腦的工程師亦病逝，那位工程師又是設計雅達利電腦的人。權威電腦雜誌Bytes
在報導他的訃聞時說：他所設計的兩款電腦，具有多元媒體（multimedia）和多元工序（multitasking）的功能，這遠遠超過了他同時代的人之眼光，結果不為世賞識。
他所設計的東西啟發了後來者，但是自己卻在歷史中湮沒，我不會忘記威廉基爾和史提夫約伯等人的名字，但那位工程師姓什名誰，我真的搔破了頭也記不起來。起初我以為那些電腦歷史的片子會介紹他一下，可是歷史學家對無名英雄竟然是那麼無情！
在歷史中無名英雄如天星海沙，其實不單失敗了的英雄會無人問津，即使是成功者，很多時都得不到應有的賞識。首先，台前英雄與幕後英雄的待遇很不一樣，通常都是台前的主持、司儀、歌星和明星佔去光采。例如香港導演吳宇森拍攝了【斷箭】（Broken
arrow）和【變臉】（Face
off）這兩齣國際級電影，但是大多數美國人只記得主角「裝住煲茶」（John
Travolta），而不知道吳宇森是何許人也。又如英國漢學家裴達禮（Huge
Baker）是介紹中國的紀錄片「龍之心」的專家顧問，在內容策劃上他擔當了重要的角色，可是他的名字只是在片尾閃了一秒鐘。
其次，似乎文化藝術的英雄，要比實用東西的英雄更加威風。一位朋友說：「我知道那一幅畫是畢加索畫的，卻不知道冷氣機是誰發明的，但是在大熱天時中，我情願要冷氣機而不要畢加索的畫。」管仲說：「衣食足然後知榮辱，倉廩實然後禮義興。」心理學家馬斯勞（A.
Maslow）也認為人在滿足了基本生存需要後，才會想及在文化藝術中追求自我完成等高層次的東西。可是，管仲和馬斯勞都沒有指出，人在溫飽之後，通常會忘記了原本的「衣食父母」。
還有，在美國這體育大國，運動員和體育教練都被捧成英雄，一般大學中的運動教練動輒年薪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在奧拉克荷馬州大學（University
of Oklahoma） 中，曾經有一群教授聯名發表一封公開信，信中抱怨說：推動人類文明者是在實驗室默默苦幹的教授和學生，而不是體育明星，為何卻要厚此薄彼？的確，教授的薪水與體育教練的太懸殊了，一般文科社科的助理教授，年薪只有三萬多美元。大學運動員卻是耀眼明星，一年收入幾百萬是很尋常的，而體育英雄更受到宗教式的崇拜，幾年前著名籃球明星「魔術強森」（Magic
Johnson）公開承認自己染上了愛滋病毒，因為他曾經跟無數女人上床，這結果可謂咎由自取，本來不值同情，但是魔術強森卻受到千千萬萬球迷的慰問支持，他的紀念品被搶購一空，並且他到處演講，受到英雄式的歡迎。其實，那些守身如玉、對自己配偶忠貞而沒有染上愛滋病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無奈這些無名英雄卻坐冷板凳。
在此我謹以至誠的態度，向千千萬萬的無名英雄獻上致高的敬意。我相信個人的成敗得失，並不是在這一生中就此終結，在這地平線之外，還有另一境界，在今世中你可能無名，但是你的功業仍然會在最後審判中得到公平的承認。
199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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