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十月十日剛剛過去,海峽兩岸都充滿著歡愉的氣氛,但台灣作家龍應台卻出版了一本另類書籍應節,那就是發人深省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年】,最近龍應台接受【101高峰會】的訪問,在節目中龍應台指出,她希望顛覆成功、失敗、愛國主義等傳統觀念,引導讀者思考歷史的意義。她說:在長春圍城的時候,城內十萬國軍是東北人,在城外十萬解放軍也是東北人,基本上是兄弟相殘。在訪問的最後一節,她大膽地說:「所謂光輝的十月,其背後是空虛的。」
為什麼近代中國會出現同室操戈的悲劇呢?在朝鮮戰場上,同樣的災難也曾發生。有位韓國朋友憤憤不平地對我說:「二次大戰之後,美蘇兩霸各自爭取地盤,導致我的國家分裂。」
這並不是孤立的意見,在過去幾十年,同樣的歷史觀以不同形式反覆出現,一位時事評論員說:「國際間政治勢力的縱容和推動,國共之間展開了內戰。」但中國的悲劇,真的全然是外國勢力干預的結果嗎?以下的史料出自中國作家楊奎松、王若水,具有高度參考價值。
事實上,一九四三年,美國政府開始不斷地促使國民黨與共產黨合作,羅斯福在開羅會議對蔣介石商討國共合作問題,一年之後,美國特使華萊士在重慶與蔣介石會晤,再次商討同樣議題,但蔣介石拒絕了美國提議的方案,只是勉強地同意美國向延安派遣美軍觀察組。二戰結束之後,國共內戰再次爆發,美國派遣馬契爾、司徒雷登嘗試調停,美國的立場是:國民黨需要實行民主改革,吸納中共以組成聯合政府。內戰初期國軍佔了上風,但是在美國施壓之下,蔣介石三下停戰令。但蔣介石下停戰令只是為了舒緩美國的壓力,他認為在還未被共產黨擊敗的時候,沒有必要組成聯合政府。簡單地說,當時美國並沒有分裂中國的意圖,相反,美國竭盡所能,希望制止中國內戰。
那麼,中國最終分裂的責任,是否應該全然由前蘇聯負上呢?一九四四年,國民黨主力在西南、西北,大後方都是由共產黨控制,毛澤東認為抗戰結束之後,自己有能力跟國民黨一較高下,但史太林卻向毛澤東轉來一個電報,表示蔣介石已經再三邀請毛澤東到重慶協商,若果一味拒絕,國內和國際便不能理解,美蘇兩國願意負責毛澤東的安全。根據中蘇外交翻譯師哲的回憶,史太林還有另外一個電報,說中國不能再打內戰,否則就可能把民族引向滅亡。內戰後期形勢逆轉,國民黨願意接受談判,但毛澤東公開宣布蔣介石等四十三名國民黨軍政要人為「戰爭罪犯」,宣布「中國人民決不憐惜蛇一樣的惡人」,並且警告說,凡是企圖勸導和談的人,都不是「人民的朋友,而是敵人的朋友」。在這邏輯下,那麼前蘇聯也可說是「敵人的朋友」,一九四九年一月,史太林對共產黨發出一封電報,說南京政府知會蘇、美、英、法協助調停國共鬥爭,而蘇聯政府「過去和現在都主張停戰和在中國建立和平。」毛澤東斷然拒絕蘇聯的要求。
當時美蘇都各有私心,美國希望在東亞有一個民主政府的盟友,而王若水則這樣判斷:「史太林寧要軟弱的國民黨政府,不要不聽話的共產黨。」但無論如何,在當時各大國斡旋的有利條件下,內戰是完全有機會避免的。
上世紀四零年代末期,可說是一個「分割的時刻」。二次大戰對全球造成難以估計的生命財產損失,使人痛心的是,二戰剛剛結束,慘痛的記憶猶新,但人們卻沒有汲取教訓。印度聖雄甘地的非暴力革命,迫使英國人在一九四七年自印度撤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去建設獨立自主的國家,但印度教徒與穆斯林各不相讓,最後血流成河,造成了印度與巴基斯坦的分裂。在同一年,英國放棄巴勒斯坦,聯合國大會通過一八一號決議案,讓猶太人與阿拉伯人平分巴勒斯坦,各自立國,猶太人接受決議案,阿拉伯人卻誓死戰鬥,直至今天以巴衝突仍然是中東地區一個主要的動亂之源。冷戰期間,美蘇各自爭取盟友,這無疑對世界動盪產生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這一切分割、爭鬥,又是誰的責任呢?最先放棄和平的又是誰呢?
由【中國可以說不】到【中國不高興】,可以反映出直至今天,不少中國人仍然抱著諉過於美國的心態。其實法國人也具有深厚的反美傳統,但法國作家雷弗爾(Jean
Francois Revel)說得對:美國並沒有打壓歐洲,一九四五年西歐成為廢墟,一九九一年東歐遺下一個亂攤子,這是歐洲人自作孽!中國的前途與希望,是在於有沒有龍應台、王若水、雷弗爾等那種對歷史的坦誠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