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
在異邦長期居留的滋味是怎麼樣,可謂人言人殊。 以前讀梁厚甫的【旅美隨筆】,我深深地被他縱橫馳騁的博識所吸引,我想人在美利堅這片大陸,眼界心胸也必定擴闊。讀陳之蕃的【一星如月】,也被他所描述的異國情調迷著。鄭寶娟之【最後的同學】,可說是讀「風流書」的典型了,鄭寶娟有了家庭與事業後,便想再過一過留學癮,所以筆下人物,盡是可愛俏皮。
但是如果像我這樣,為了省房租而跟三個人擠逼在一起,那麼終日所見的無非是人際間的不協調,仿佛天下浪漫者到死光了。 作家黃傲雲和張錯都曾在外國留學,都曾經為了經濟問題而掙扎,所以前者所見的劍橋,只是「灰灰的雲、灰灰的天」,而張錯更感懷自己「在廣大的歷史憂患裡成長,卻迷失在渺小的個人掙扎中。」 但比起經濟問題還要傷痛的,是民族情意結,在日本留學的秋瑾,曾這樣地賦詩寄意:「忍把光陰付逝波,這般身世耐愁何?楚囚相對無聊極,樽酒悲歌涕淚多,祖國河山頻入夢,中原名士熟揮戈?雄心壯志消磨盡,惹得旁人笑熱魔。」秋瑾生於國難之秋,在外國師人所長以回饋祖國,肩頭背負了五千年的重擔,雙眼望盡了三千里的山河,這樣沈重的生活又豈有浪漫可言?八十多年後的今天,這首詩仍然激起了我的共鳴,可幸我還有永不消磨極盡的雄心壯志。 一些讀者批評我說:「為什麼最近你的文章沒有很多關於美國的內容?」初來美國時,我也寫過不少類似梁厚甫那般議論美國之文章,也如陳之蕃般散發過異域奇卉之香,但是最近卻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久居外邦,異域已經不再奇特新鮮了,真正的異域,其實是人生的探險路途;真正的浪漫,不在外國人的衣飾文化,而是那思想清明卻又情感濃烈的心境。 ﹙原載於“澳門日報”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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