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提及一個由居斯教授主持的研究,該項調查發現很多美國人相信日本發動二次大戰,是為了驅逐在亞洲盤據的西方勢力,以解中國之倒懸。 無獨有偶,一位【時代】雜誌的記者蘭士莫路(Lance Morrow),也發現一些美國人對日本有一種由罪疚感而來的同情。他說:當華盛頓首府的密桑理林(Smithsonian)博物館要舉辦原子彈投下廣島長崎五十周年紀念時,他所見到的展覽說明,是一面倒同情日本而責難美國,彷彿日本是無辜受害者,而美國是獸性的報復者。 蘭士說自己在日本廣島的原子炸彈爆炸紀念館時,一名日本學童指著他大罵:「殺人兇手!」每天一車又一車的學童前往原爆紀念館參觀那些駭人的圖畫,「日本是受害者」的觀念,已在日本人心中根深蒂固,但蘭士慨嘆在美國本土,也有人唱日本人的調子。 我也曾在美國參觀過另一間博物館的原爆紀念展覽,不單展覽的言詞同情日本,而且很多美國觀眾的留言也是反美親日!我忍不住留言質問:「若不採用原子彈,戰爭會再拖延下去,每拖延一天,就有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和其他亞洲人被日軍殘殺!」 在二次大戰結束前,美國人已一再呼籲日本投降,但日本卻頑強抵抗,美軍在太平洋逐島躍進時,傷亡極度慘重,如果不用原子彈而用常規戰的話,美日雙方會死掉六十萬人。 筆者觀察出一些中國人亦相信日本人的故事,為什麼會有美國人和中國人跟日本人一鼻孔出氣呢?我沒有做甚麼調查研究,因此只可臆測。
由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至九十年代中,日本經濟力量勢不可擋,每年單從美國便賺進了六十億元貿易盈餘,日本在美國大量投資,控制了不少企業,日本人絕對有能力要一些美國人為日本說話。例如日本的稻米比美國的昂貴七倍,當提及如何應付美國要求日本開放稻米市場時,日本作家落合信彥主張:「與其頑強拒絕農產品自由化,不如購買德州、中西部等地製造的農畜品的百分之二十五,因為這樣做,美國政府有什麼不滿,他們(美國農夫)就會成日本的遊說團體....就像「木馬屠城記」那樣,先做好說特洛伊木馬,一聲宣戰,士兵們就從特洛伊木馬出來應戰。」
美國人亦要負上責任,在越戰之後,美國人漸漸地不信任自己的政府,這情況更受娛樂視聽媒介散播的「陰謀論」助長,例如科幻電視片【X檔案】,描述美國政府收集了人民的遺傳基因檔案,並且以假扮外星人來掩人耳目,綁架平民來做基因實驗,而行刺甘迺迪總統、馬丁路德金牧師,亦是美國軍特人員所為。另一套特務電視片【獨行客】(Lone
gunman)也是宣揚「陰謀論」,在片中美國軍方為了得到更多軍費,不惜去摧毀一架美國民航機,嫁禍於恐怖份子頭上。一些美國人受到「陰謀論」潛移默化是不足為奇,於是有「愛國」色彩的言論會被視為政府宣傳,同情日本的言論反而被視為「客觀」。 再者,今天美國有大量非白種移民,所以不少人主張多元化歷史觀,而排斥以西方為中心的歷史觀。但想深一層,那些所謂「客觀」的言論,又何嘗不是日本政府的宣傳,和以日本為中心的歷史觀。我對那些所謂多元化歷史觀亦沒有好感,侵略就是侵略,這是史實問題,而不是像選美般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 除了日本企業的控制、美國人反政府情緒與多元化歷史觀之抬頭以外,還有深層文化上的原因,令一些美國人同情日本人發動戰爭。
一位文化學者走遍了多個二次大戰參戰國,採訪了不同民族的受查者,從而比較德日兩民族對大戰責任的看法,他的結論是:許多德國人對納粹罪行都抱有歉意,但日本人對自己的侵略行為卻不是一樣態度。他認為這是因為日耳曼民族是建基於基督教文化,其悔意是來自罪咎感(Guilty
Feeling),而大和民族是以儒佛神道教為主體,其悔意是源於羞恥感(Shame)。 罪咎感是對神和對自己負責,好與壞是一個道德問題,羞恥感是對他人而言,後悔是因為在別人面前失掉面子。所以,德國人因自己的戰敗而對自己有深切的反省,更認為那是上帝的懲罰,反之,日本人在戰敗後只是千方百計地掩飾過去。 我認為這德日文化之比較,也可以運用在美日文化之比較上。美利堅亦是一個基督教文化的國家,在大戰後美國人因原爆事件而對日本人有極重的罪咎意識,基督教精神令美國人有一種道德使命感,因此美國人不但傾力幫助日本復興經濟,還盡力去發掘自己的錯誤,從而可以對神和自己有所交待。 事實上,美國人在大戰時一些做法也有商榷之處,例如在珍珠港事變後,在美國大陸的日本人都被關進集中營,但德裔和意裔的美國人卻沒有受到同樣待遇。尼米茲(Nitmiz)和艾森豪這兩個美籍德國人,還可以貴為上將呢!在列根總統任內,美國為了表示歉意,發放賠償金給那些集中營受難者及其家屬。在福特總統離任前一天,他恢復了大戰時為日本宣傳的美藉日本女子「東京玫瑰」的公民權。但美國人卻似乎不介意日本從未為偷襲珍珠港而道歉和賠償。
一方面日本人基於羞恥感而盡力去推卸自己的戰爭責任,另一方面美國人因為贖罪情意結而鞭韃自己。在經濟上日本也一直把自己市場緊閉,並塑造成自己是美霸「淫威」的受害者,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有一本以美日貿易衝突為題材的漫畫,名為【日本企業】,其中一幕是:當美國要求日本開放市場時,一名日本商人悻悻然說:美國仍是不斷要求,日本只有回應的份兒。不錯,日本很少對美國要求,因為美國的市場一直是開放的!當時日本的稻米比美國的昂貴七倍,但當美國要求日本開放稻米市場時,日本一家報刊載登了一幅漫畫,描述美國以超人形象出現,想攻擊日本的農民。的確,開放稻米市場會令很多日本農民失業,但日本的汽車和電器,何嘗不是令成千上萬的美國人失業? 奇怪的是,不少美國人也為自己的「霸權主義」而內疚,不敢逼日本太甚,對戰爭責任如是觀,對貿易不平衡如是觀。歷史真會不斷重覆哩!
初稿一九九四 改寫二零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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