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返回香港的時候,順道在南韓停留幾天,飛機在仁川國際機場降落,我乘坐旅遊巴士經過月尾島前往首爾。一九五零年朝鮮戰爭爆發,麥克阿瑟將軍率領軍隊在仁川月尾島登陸,如今,月尾島一片繁華,往昔之戰火硝煙已經無影無蹤。筆者先後寫過幾篇關於朝鮮戰爭的文章,這一次,仁川卻勾起自己對於另外一段歷史的追溯。
一八九四年,滿清北洋艦隊司令丁汝昌接到駐守仁川的濟遠號、揚威號將領之情報,獲悉日本艦隊有異動,丁汝昌向李鴻章建議北洋艦隊馬上控制仁川,但李鴻章認為日本「並未向我開釁,何必請戰?」他並且指責丁汝昌不自量力。其後丁汝昌多次請求主動出擊,但都受到李鴻章制止。
甲午戰爭開打之後,日本海軍勢如破竹,最後北洋艦隊全軍覆沒。台灣作家劉嘯月嚴詞指責李鴻章:以當時北洋軍艦實力,若能全部出擊,即使不能獲勝,也可以嚴重地打擊日本的侵略計劃。甲午戰爭令整個亞洲形勢改觀,中國失去了朝鮮的控制權,割讓了台灣,壯大了日後日本全面侵略中國的野心,這一切「可謂是軟弱外交大臣李鴻章一手造成。」
劉嘯月先生所說並非沒有道理,不過,所謂「弱國無外交」,在抗戰前夕,蔣介石不也是主張「未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犧牲;未到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嗎?李鴻章不敢輕啟戰端,也不是沒有深遠顧慮的,眾所周知,在甲午戰爭之前,滿清先後在鴉片戰爭、英法聯軍戰爭中慘敗,但更加重要的是,在甲午戰爭的十年前,法國人計劃侵略滿清的藩屬安南,法國遠東艦隊駛入閔江口,在馬江海戰中前後不足半個小時,福建水師十一艘艦船幾乎全軍覆沒。
歷史學家指出:雖然滿清政府出動了新建的海軍,但是仍然保留著舊有的軍制,一些指揮官出身於舊式軍隊,缺乏指揮蒸汽船艦的經驗和知識,而且福建艦隊的噸位、火力都遠在法國海軍之下。汲取了馬江海戰的教訓,福建造船廠(正式名稱為福建船政)決定製造魚雷艇和增進戰艦的火力,因為缺乏經費,福建船政唯有通過製造商船來增加收入,但是,主持船政的官員思想守舊、管理混亂、貪污腐敗,由一八八四至九四這十個年頭,清廷的海軍建設仍然沒有多大進展。那麼,李鴻章一個人是否需要為整個國家的衰頹負上全責呢?
當巴士駛過仁川時,我望著茫茫大海,同一問題不斷地在心中盤旋:「假設當年丁汝昌不顧李鴻章的反對,對日本先發制人,歷史會怎樣改寫呢?」再想深一層:「縱使強國如美利堅,對伊拉克先發制人也無法控制局勢,弱邦如滿清,若先發制人的話,會否令情況更加糟糕呢?後人應該怎樣去評價李鴻章呢?李鴻章是不是好像蔣介石一般,為保存實力而委曲求全呢?」
我突然想起了丹布朗的【達文西密碼】,也許自己可以憑著一些蛛絲馬跡,就可以大膽地猜出「歷史真相」。在中國歷代漢人政權中,出現了不少氣節之士,例如唐代安史之亂時死守睢陽城的張巡、許遠;宋朝抗金名將岳飛不理會多面停止動員令的金牌而繼續北伐,最後含冤而死;宋亡三傑不是跳崖自盡,就是高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而從容就義,明亡之際,史可法在揚州被清兵圍困:他慷慨豪言:「城亡與亡,我意已決,即碎屍萬段,甘之如飴。」在八年抗戰期間,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張自忠將軍在十里長山力戰而死
… 。
可是,在滿清異族統治期間,中國卻鮮有張巡、許遠、岳飛、陸秀夫、文天祥、史可法、謝晉元、吉星文、張自忠這類豪傑之士,我不是說清代沒有民族英雄,林則徐、丁汝昌亦是英雄人物,但是林則徐被道光皇帝懲治之後便銷聲匿跡,丁汝昌亦沒有好像岳飛般違命出戰。一個可能的解釋是:漢人的大臣、將領、士卒都不願意為異族政權拋頭顱、灑熱血,李鴻章亦不會是例外。
孫中山的師長何啓活躍於革命運動,何啓曾經游說李鴻章脫離中央政府,李鴻章的親信劉學詢聯絡說:乘北方義和團之動亂,李鴻章有意策動兩廣獨立,希望孫中山加以協助,本來港督卜力考慮支持兩廣獨立,後來他改變主意,兩廣獨立計劃告吹。但無論如何,李鴻章對清廷實有異心。運用丹布朗的邏輯思維,筆者這樣推斷:李鴻章阻止丁汝昌對日本先發制人,並不是賣國行為,而是「曲線救國」,李鴻章是漢人,他毫無必要為佔據中國的外族賣命,所以他故意令北洋艦隊全軍覆沒,加速了滿清政府的敗亡。
正在沉思的時候,巴士已經離開了仁川,暮色蒼茫,紅日自有創造者主宰升沉,大地蒼生,卻是誰主浮沈?麥克阿瑟、李鴻章、丁汝昌
… ,俱往矣!
韓戰期間的
蘇聯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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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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