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美國公眾注意力集中在恐怖主義、伊拉克戰爭,但近鄰墨西哥、中南美洲諸國的新聞,卻鮮為人知。最近美國廣播公司披露了令人擔憂的非法入境者問題,由於布殊政府提出已抵達美國的非法移民可以申請工作証,於是乎墨西哥偷渡者蜂擁而至。在本年已發現至少一百五十名墨西哥偷渡客在美墨邊界暴斃,其中七十八名死於阿歷桑那州的沙漠,阿歷桑那州與墨西哥接壤三百五十英里,無怪乎阿歷桑那州成為非法入境者的「勝地」。每次我在街上看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墨西哥人等候工作時,我都難免心酸,我不禁問:「是誰令他們失去基本的生活保障、基本的人性尊嚴?」。 現在我筆鋒一轉,談一談反美情緒。為什麼我將這兩件看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一併而論呢?二次大戰之後,美國主動干預世界事務,在他國挑起反美情緒就在所難免,其實,在二戰之前,美國的經濟實力已經觸動了中南美洲人的神經。西班牙殖民者在十五世紀之後,陸續於中南美洲登陸,英國殖民者遲了約兩百年才開發北美洲,然而,在二十世紀初,美國與墨西哥、中南美洲各國的發展程度卻有天壤之別。 一九三零年代末期,墨西哥總統Lazaro Cardenas將美國在墨西哥的企業收歸國有,他指責外國石油公司只追逐「自私和非法的利益」,而墨西哥人卻處於「悲慘、毫無生氣、不利」的處境。Lazaro Cardenas的措施受到墨西哥人熱烈支持,在墨西哥市,成千上萬墨西哥人抬著假棺材遊行,嘲笑那些已被「處死」的美國「大怪獸」(大企業)。同一時期,美國和西方國家控制了阿根廷全國一半工業,阿根廷反美情緒因而達至沸點,一九三五年,阿根廷總統貝隆(Peron)把美國投資的鐵路、能源公司國有化,目的是令他們變成「真正的阿根廷公司」。類似的外資國有化運動,亦先後發生在其他中南美洲國家。 驅逐了美國的經濟霸權,墨西哥人、阿根廷人可以當家做主了!然而,七十多年之後的今天,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又如何呢?若果用「原地踏步」來形容,也許有點過分,但若說他們錯過了現代化的時間列車,跟發達國家的距離越來越遠,我相信墨西哥人和許多中南美洲人仕也無異議。一九九四年,墨西哥經濟瀕臨崩潰,其國民平均收入退回一九五零年代的水平,結果美國給予經濟援助,才得以暫時將危機化解;現在,阿根廷的債務是其國民生產總值的130%,經濟毫無起色。墨西哥跟美國接壤,歷年來無數墨西哥人甘願背棄山河,北上投向七十年前被自己總統「處死」的美國「大怪獸」。 假若明天一覺醒來,美國國力跌至谷底,如拉登所願所望,美國全盤自中東撤退,阿拉伯世界瓜分了以色列;發展中國家沒收所有美國的當地資產,墨西哥派兵收回加利福尼亞州、內華達州、亞歷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德薩斯州……那麼,那些國家的人民是否就會得到幸福呢?我恐怕,七十年後,他們仍是原地踏步。 我在大學唸書時,室友是西班牙裔人士,他總是將自己學業上、工作上所有問題,都歸咎於美國白人,而跟他同聲同氣的西裔人士,大不乏人。其實,我比他更有「資格」憤世疾俗,他的相貌好像白種人,而我卻明顯是黃皮膚、黑頭髮;他可以說一口流利英語,而我的英語有中文口音。然而,每朝一覺醒來,我們不是去思想白人怎樣壓迫我,相反,我接受這世界有「霸權」存在,這社會有不公平的地方,有人比我優勝,可能是因為種族、出身,可能是因為巧取豪奪,但也可能是勤勞加智慧再加機緣巧合。我所能做的,就是在限制中求自由,在歧視下求脫穎而出。 流行心理學有兩句說話,是我的座右銘:”If it is to be, it is up to me.” 翻成中文,可以是:「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或者是:「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可惜,現在不少有名望學者,將中南美洲、甚至全球各國的貧窮問題歸咎於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這些學者要求強者反省,但是,卻沒有片言隻字要求弱勢社群自我檢討、自我改革。七十年!人生有幾多個七十年?七十年前,那些總統說趕走了美國人就會國泰民安,這些應許可曾兌現?現在那些學者雖然沒有提倡「國有化」等激烈措施,但以訴諸排外情緒而言,其實是換湯不換藥。 我寫這篇文章,並不是為了美國人說話,而是為了墨西哥人、阿根廷人、中南美洲人、阿拉伯人、非洲人而說話。七十年後,我不希望再見到墨西哥人渴死於阿歷桑那州的沙漠,七十年後,我不希望在街上仍然看見滿臉憂慮的非法勞工等待廉價的工作(假若七十年後我仍然健在的話)。 200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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