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洋派說:「月亮是外國的圓。」國粹派說:「月是故鄉明。」筆者在美國多年,以上兩種態度都見過,似乎又以後者居多。但是有一些人對美國的妄斷,我實在不敢苟同。 曾經有一位來自亞洲某地區的教授對我說:「我去了鳳凰城的市中心逛過,那算是什麼城市?這簡直跟我國家的鄉村地方一樣。」我很明白他這番話的背景,他的國家面積很小,所以城市盡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但是美國的土地遼闊,根本沒有必要把樓宇蓋得高高密密的,好像紐約及三藩市那般擠迫繁忙的城市只佔美國的少數,大多美國城市都是寬敞暢通的。鳳凰城人口有二百多萬,與聖地牙哥並列為全美第六大城市,而且高科技工業蓬勃,絕對不是鄉村地方,那位教授無非是受縛於自己「石屎森林」的城市觀念罷了! 曾經有一位亞洲商人說:「美國人的手提電話十分笨重,哪有我國家的那麼小巧輕盈。」筆者所在的城市,剛剛就是生產精密小巧的行動電話之摩託羅拉(Motorola)工廠所在地!而我的同事朋友所用的,全是小得有如煙盒般的「大哥大」,我想那位亞洲商人所見的美國電話,是過了時的模型。但是這不是偶然的、個別的事件,今天仍然有很多亞洲人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美國汽車水準和半導體工業情況,來衡量今天的美國汽車和電腦晶片。 我想:為自己國家驕傲是一件好事,但需要實事求是。正如中國畫家曹今奇說:「每一個民族部需要有一點自豪,這民族才可以壯大和發展。」但是我恐怕上述例子的自傲,只會相反地妨礙了自己的進步。說真的,「沙甸魚」式並非良好的城市規劃;而無視於人家的科技實力,也只會令到自己重蹈「日本可以說不」
的覆轍,在一九八八年石原慎太郎與盛田昭夫合撰了「日本可以說不」一書,狂言日本的半導體工業比美國的先進五年,日本的科技經濟實力,可以扭轉東西方的形勢云云。今天不但美國的半導體工業把日本的壓了下去,而且日本的金融經濟,已經陷於癱瘓狀態,那來主宰全球的力量? 有時文化自豪感,並不關乎科技經濟、國家前途等大事,而只是一份個人的思鄉情緒。台灣散文家林清玄說美國西部牛仔的威士忌扁酒瓶,沒有中國的葫蘆那麼美,因為後者懷有一片濃厚的鄉土情。在這裡我們無需認真地去用美學來分析比較中西容器的設計,林清玄的比較並不是真正的優劣比較,他只是借托異國的酒瓶,來側面映襯自己的懷鄉心情。在另一篇文章中,林清玄的立場更加清楚,他說不少外國文化藝術的巔峰之作,也曾令他心靈震盪,但外邦藝術的意義卻比不上臺灣故宮博物館的象牙球,因為象牙球裡面流著和中國人一樣的血。這種自豪跟本文最初兩個例子的截然不同,他只是鍾愛中華文化,但沒有貶低外國文化,所謂「比不上」,是情感的選擇,而不是價值的判斷。 走筆至此,突然鄉愁如泉湧進本來是寧靜的心,我愛鳳凰城的井然有序、寬敞舒適,但是在故鄉中摩肩接腫,又是另一番情趣;在美國可以享用電腦高科技產品,但冷冰冰的螢光幕,又怎及得上一張張熱情的笑臉?作中西比較,也許可以放下理性的武斷和偏見,但是情感上的固執,又有誰可以手起剪下、讓他飄然遠去而不復見呢? 199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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