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內子和我有緣參觀巴黎聖母院,無獨有偶,加拿大魁北克省滿地可市亦有一座聖母院教堂,到底兩者有什麼分別呢?在好奇心驅使下,滿地可聖母院成為我們旅遊加拿大的頭號目標。在聖母院門口,我們仔細地搜集資料,內子指著告示牌說:「在下午三時有一個二十分鐘的簡介,導遊以英語說明。」我興奮地指著告示牌的另一邊:「看!還有一個長達兩小時的深度遊……」我頓了一頓,跟著嗓子沉了下來:「這是法語團。」之後我又驚奇地說:「這段介紹法語團的文字,是用英文寫的。既然是法語團,為什麼不乾脆用法文宣告?只懂得英語的人看了這告示、但又無法參加深度遊,只有心癢癢的份兒。」太太笑著說:「也許他們要間接鼓勵你學法文。」 幾百年前,英法在北美爭雄,十八世紀末期,英國軍隊在魁北克打敗法軍,從此法國勢力自北美洲消失,可是,法裔加拿大人至今仍然不想融入英語系的社會。一位英語系的加拿大人對我們說:「倘若在魁北克你不懂法文,就會受到不明文的歧視。」
這一段加拿大遊的小插曲,令我想起西班牙和台灣。年初內子和我瀏覽了西班牙多個大城市,但我們卻繞過西班牙北部的巴斯克地區,眾所周知,多年來身為西班牙少數民族的巴斯克人,一直謀求獨立,甚至不惜採取恐怖主義的手段。大多數巴斯克人都會說西班牙語,可是,巴斯克人卻認為自己的優斯卡拉(Euskara)語系,才是最親切的鄉音。曾經有一位基督教宣教師對巴斯克人傳福音時,巴斯克人不客氣地回應:「你若不能用巴斯克語對我講耶穌,就不配跟我說話!」 一位台灣朋友跟我提及過類此的遭遇,他說:在台灣,一些本省人知道你是外省人之後,你說什麼他都聽不入耳,他慨嘆這種「以言廢人」、「貼標籤」、「扣帽子」的態度,好像是文化大革命。自新聞報告中,我聽見以下一段奇聞:一名女子在一間台灣餐廳以國語點菜,老闆竟然勃然大怒,用台語將她痛罵一頓。 從前,香港人被譏評為「無根的一代」,因為香港人缺乏身分認同。跟法裔加拿大人、西班牙巴斯克人、台灣本省人剛剛相反,以前香港人認為外來的英語至上,本土的中文價值不高。許多朋友說聽英文歌曲才算「高級」;我曾經酷愛騎自行車,因而在「座駕」上貼上中文對聯,朋友見到後嘩然:「真難看!為什麼不貼英文?」 缺乏認同是一個問題,但因著高漲的本土意識而帶來歧視、甚至仇 恨,這是另一個極端。其實,每一個人都有許多身份,我是某學校的學生、某公司的僱員、某興趣小組的成員……,倘若一個加州大學的學生歧視阿利桑那大學的人、或者麥金塔電腦使用者瞧不起微軟視窗的使用者,我們會認為那些人心胸狹窄,可是,當身分認同牽涉到民族、文化、語言、宗教……,那麼任何排他性的態度、行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合理化。美國著名法學家兼倫理學家盧斯本(Martha Nussbaum)主張:世界公民意識與本土意識應該並行不悖。類似主張亦見於其他學派,例如古希臘斯多葛學(Stoics)指出:人有兩個基本身分認同,一個是對自己出生地的認同,另一個是對整個人類社會的認同;基督教主張:一方面基督徒需要效忠於社群中執政的、掌權的,但另一方面,基督徒亦是天國子民,天下無非一家。倘若將英美文化、西班牙文化、中國文化看成是人可以共享的世界文化,那又何苦執著於誰壓倒誰呢? 2004.5.19
Navigat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