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大學教授研究方法,然而,有時我的言行並不一致。最近我參加了自己教會一支前往中美洲巴拿馬的短期宣教隊伍,但在期間我犯了一個大忌,諷刺的是,我經常告訴自己的學生不要犯這種錯誤。 研究方法中有一種名為現象學(Phenomenology),採用現象學的研究者應該放下先入為主的觀念,不要以己度人。例如,若一位宗教人士告訴你,神直接向她啟示真理,你可能根據自己正常的宗教經驗而判斷她有「妄想症」,或者她是「原教旨主義者」。但正確的方法應該是拋開任何假設,嘗試從這信徒的角度了解這現象。 這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很難。我們的團隊有四位成員,在短宣期間,一位來自中國內地的女孩向我們介紹在巴拿馬的華人文化,她說 : 「不少華人是來自中國花都的非法入境者,在家鄉裡,他們看不到將來有任何希望,於是他們到巴拿馬來試試自己的運氣。為了獲得巴拿馬的身分,每人平均要支付約二萬美元,他們需要工作五年或以上,從而還清債務。賺取自由之後,大多數人會做小生意,一個典型的華人店主每天要工作十三至十四小時,每週六至七天。店主或店主家人必須留在店裡,因為僱用的巴拿馬工人經常偷竊貨物。不用說,單人匹馬不可能維持一間商店,因此,通常男人娶老婆是基於經濟原因,婚後妻子成為『鋪躉』,她的主要功能是監看鋪頭。」 當我聽到「鋪躉」一詞時,我不禁笑起來,女孩說:「不要笑,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奇怪,但這是我們這裡的文化。」我的笑容是出於自然,我不是故意嘲笑她,但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忌。 一位當地教會的朋友經營房地產業務,他發現許多唐人都能夠用現金購買昂貴的房屋,他們並不需要融資或貸款,由此可見他們是何等富有。然而,即使他們賺了這麼多錢,他們又是否幸福快樂呢? 在當地華人社會之間,很多婚姻都陷於破裂,許多妻子被困在店鋪中,丈夫則可以自由外出,往往男人去的地方是賭場。我們探訪了一個女人,她的丈夫沉迷於賭博,當他輸光之後,便返回商店要求拿更多錢,每當妻子拒絕,他便拳打腳踢。在某些家庭,父母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打老婆,他們絕不干擾。我們團隊的一位成員問:「為什麼這些婦女不報警?」其實,在這個社區之中沒有「家庭暴力」的觀念。 大多數唐人商店是非常小規模的,許多客戶都是巴拿馬人,他們只購買非常小量的東西,例如兩只雞蛋、兩條香腸、一個洋蔥……等。在一個店舖中,我們看見一個沒有穿衣服和鞋子的五歲女孩,來到商店買了一卷衛生紙。另一位團隊成員問當地教會的朋友:「為什麼她不買一打衛生紙?」朋友告訴我們,他們只有足夠的錢應付一、兩天的生活開支,如果衛生紙用完了,他們便要用水。他們也沒有電冰箱,所以必須每天買糧食,兩只雞蛋、兩條香腸、一個洋蔥已經是整整一天的食物。中國人習慣買一樽油、一缸米,但他們只能每次買一小包油和幾安士米,這真是「餐搵餐食餐餐?」。 對照一下以現金置業和餐搵餐食餐餐?,我們可以清楚地見到中國移民與當地人民的收入差距是非常巨大的,於是乎,華人店鋪便成為了犯罪分子的目標。曾經有五名中國青年被綁架,但即使他們的父母支付了贖金,歹徒仍然撕票。在許多案件中,警察往往沒有積極地幫助受害者,縱使警方逮捕了強盜,他們都不鼓勵事主控告疑犯,因為在警察眼裡,中國人賺太多錢,因此他們活該被搶或被盜。 這使我聯想到美國耶魯大學法學教授蔡美眉撰寫的一本書 :《著了火的世界》,蔡美眉是美籍華裔人士,她在書中寫道,她居住在菲律賓的姨媽被殺害,但菲律賓警方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去緝拿兇手。蔡美眉解釋說,這是因為菲律賓華人只佔全國人口的百分之一,但他們卻控制了百分之六十的經濟命脈,這引發起本地菲律賓人對華人的嫉妒和排斥。同樣的華僑血淚悲歌,在世界上不同的舞台重覆地上演。 經過多次搶劫和綁架之後,許多巴拿馬中國人商店都聘請了保安員。我擔心自己的安全嗎?一方面,我們祈求上帝的保護,另一方面,古龍的小說有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我們穿梭於華人的門店時,我看到幾乎每家店舖都有武裝警衛,有些警察甚至攜帶機槍。這場面看起來很可怕,但事實上整個區域受到高度保護。 我們往往視許多事情為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我們認為婚姻必須經過浪漫的戀愛,我們以為在週末和休假時間看電影、探朋友是自然的權利,我們相信法律體系會禁止家庭暴力和嚴懲匪徒,我們假設上洗手間必須有廁紙用……讓我用一句老掉牙的話來結束這篇文章:「幸福不是必然的。」 2012.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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