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歐洲和日本,美國的火車相當落後,因為美國人喜歡用飛機或者汽車旅行。我在美國從來沒有乘坐火車,美國火車,也許會為我帶來複雜的情緒。
美國在開國時人口集中在東岸,後來西部逐漸地開發,但對於東部人來說,西部是遙不可及。十九世紀末期,林肯總統決定建設橫貫東西兩岸的鐵路,遇山開山,遇水過水,這壯舉有如二十世紀的登陸月球,所動用的資金、人力,都超乎想像。難怪歷史學家顏保(S.
Ambrose)形容這工程「在世上無可比擬」(Nothing
like it in the world)。
當時美國聘請了大量外國人從事這艱辛而危險的工作,這些外國人主要是中國人和愛爾蘭人。說它艱辛,是因為以當時的科技水平,做開鑿、搬運等粗重工夫,人們只能依賴簡陋的工具,中國和愛爾蘭勞工,每星期要工作六天,每天十二小時。說它危險,是因為有些開山劈石的工作需要運用炸藥,當時的炸藥十分不穩定,可能會提前爆炸,結果很多勞工炸傷、炸死自己,有時中國和愛爾蘭勞工不和,因此故意在安放炸藥時加重分量來傷害對方。
有很多人反對這工程,批評投資太大,卻久久未有回報,當時有人以漫畫去諷刺東西鐵路工程,在漫畫中那些參與鐵路工程的人騎著一匹驢,那匹驢代表著加州,騎驢者就是騎在加州頭上的壓迫者。騎驢者中,有些被描繪為大螃蟹,貪得無厭地掠奪土地;有些被刻劃為剝削者,將人民關在牢籠之中;但最令人莫名其妙的,是騎驢者中有一名中國人,那拖著辮子的中國人被劃成眼小、鼻大、面目可憎。其實,中國人只是受僱外勞,是受壓迫者,例如建築公司提供膳食予白人勞工,但中國勞工卻要自己煮食。
中國勞工的貢獻,並沒有受到公眾重視。當時在所有關於鐵路的宣告、演講中,只有一處提到中國人,那就是中太平洋鐵路公司的指導員歌樂克(Crocker)的一次演說:「我希望你們留意:這火車路能夠提早完成,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一群貧窮、受人鄙視(poor
and despised)的勞動階層,他們就是中國人。」我相信歌樂克的出發點是善意的,但其措辭卻令人啼笑皆非。若有人這樣稱讚墨西哥人:「美國農產品價廉物美,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身無分文、沒有知識、滿腳牛屎、質素低下、受人鄙視的墨西哥勞工。」我不知道墨西哥人會否接受這「讚揚」。
更加可悲的是,大多數愛爾蘭勞工都獲准在美國居留,中國人則不然。一八七六年,民主黨人認為引進中國鐵路工人招來一個「不能適應進步文化和不能在平等法律下運用自由」的種族。一八八二年美國國會通過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禁止中國勞工申請公民權,一九零二年這法案成為永久法律。
現在雖然事過境遷,中國人不但再沒有被禁制移民美國,而且在政界、學術界、企業界都出人頭地,但是當年中國勞工的貢獻,難道就在歷史中湮沒嗎?二次大戰時,美國土著拿娃豪人(Navajo)為軍方傳譯密碼,日本人無法破解它而令美軍佔了上風,戰爭結束後,因為拿娃豪密碼是國防機密,所以拿娃豪人的功績並沒有公諸於世。一九九二年,軍方才正式承認拿娃豪的貢獻,頒發遲來的勳章予當年的拿娃豪軍人。二零零二年吳宇森推出電影「烈血追風」(Windtalker),拿娃豪軍人的英雄事蹟更是舉世知曉。
期望終有一天,中國人能夠得到「遲來的勳章」、「遲來的電影」。
2003.9.6
(Pictures
displayed in this page are taken from Scaremento Railroad Museum during my
trip to Sacremento in August 20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