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科羅拉多州丹佛﹙Denver﹚市參觀美國拓荒英雄水牛標﹙Buffalo Bill﹚的墓地暨博覽館，看到了一則十分有趣的招聘啟示，那是快馬速遞公司﹙Pony Express﹚的廣告：「招請年輕、瘦削男子，十八歲以下，騎術精湛，願意每天冒生命危險，孤兒優先。」

在十九世紀電報和火車還未流行之前，快馬速遞是唯一迅速傳達信件和包裹的方法，不過，當時美國速遞人員就好像從前中國的保鑣，在荒山野嶺上隨時會被劫鑣，難怪公司要求速遞人員「願意每天冒生命危險」，並且最好是孤兒，因為不幸殉職也不會有親人傷心。從前美國西部是充滿危險的蠻荒之地，水牛標是美國歷史中著名的西部拓荒英雄，水牛標早期的職業，就是快馬「保鑣」。那則令人喪膽寒心的廣告，其實是一張英雄資格證明書。

這樣「坦白」的招聘廣告，並非絕無僅有，在二十世紀初期，西方列強蜂湧到南極探險，那時英國探險家沙高頓﹙Shackleton﹚寫出了以下的聘請告白：「誠徵男子前往極地探險，薪水微薄，嚴寒刺骨，很多個月在完全黑暗下生活，經常遇上危險，可能一去不復返，假若成功，將會享有榮譽和受到肯定。」最後所用「假若」兩字，英文是「in case of」 ，而不是「if 」， 「in case of」含有「機會很低」的意思，真是大吉利是！

以上所說並非誇張，的確，很多往南極探險者都是走「單程路」，南極處於地球軸心的末端，太陽照耀的時間很短，所以很多個月陷入完全黑暗中，有些探險者形容幾個月的黑暗生活，好像是在地獄裡面。

無論如何，儘管那些廣告這樣坦白，應徵者仍然大有人在。除了經濟理由之外，我相信這是由於模糊的英雄觀念驅使。二十世紀初期，是西方探險史的「英雄時代」，南極根本不適宜人類居住，也沒有很多自然資源，可是，西方人為了表達 「英雄氣概」，即使冒死也要在南極插上一支國旗。

今天仍然有不少危險性極高的職業，例如警察、消防員、軍人、太空人。可是，我再看不到坦白的廣告。在美國電視播映的徵兵廣告，只是描述一群青年男女操作高科技儀器，或者是浪漫化地將軍人比擬中古時代的武士，很難想像現在的徵兵廣告會說：「招聘青年男女參加軍隊，最好是無牽無掛的孤兒，死了也沒有人為你傷心，經常被派遣到海外，居無定所，要求服從嚴苛紀律，每天接受嚴格體能訓練，隨時有生命危險，即使生存也可能終身殘廢。如果僥倖不死，將會享有榮譽。」

現在是注重保障和權利的時代，雖然勞工法例、醫療保險、人壽保險、安全設施……等等，將僱主和員工重重包裹，員工出事後仍難保不會告上法庭，難怪僱主都強調工作環境保障周全，而不是其危險性質。

當然，這並不是說現今英雄氣概已經消退，英雄觀念只是變了另一個樣貌。英雄已不再是作無謂犧牲的敢死隊，而是知道怎樣避重就輕的智者，正如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巴頓將軍曾經對下屬說：「我不是要你們為國捐軀，而是要對方為他們的國家捐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