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著性感與美國被襲
一名少女不幸遭遇色魔強姦，事後有人安慰受害者，有人報警緝拿色魔，但是有些人卻責備她：「你的衣著太過性感，你常常在晚上逛街，你曾經跟很多男孩子濫交，你的父親放高利貸，你的母親瞞稅，你的哥哥曾經偷竊東西，你們全家過去幾十年做錯很多事，你祖宗十八代罪行滔天……」相信你會對這種說話瞠目結舌。
自從恐怖份子襲擊美國之後，我讀過不少傳媒評論和互聯網的討論，雖然我沒有作過正式統計，但由粗略印象來估計，大部份討論不是關於怎樣安慰、幫助受害者家屬，不是譴責恐怖份子和怎樣防範恐怖活動，而是數算美國有什麼「過錯」：美洲開發初期白人迫害印第安人、南北戰爭前南方推行奴隸制度、珍珠港事變後日裔美國人受監禁、中央情報局暗殺活動、南斯拉夫中國使館被炸、布殊拒簽京都條約、發展飛彈防禦計畫、轟炸伊拉克、科索沃事件、以阿衝突
……
都一股腦兒地扯上世界貿易大樓和五角大廈被炸。有些人認為美國人咎由自取，有些甚至將部份以上事件與恐怖份子襲擊說成是因果關係。
幾年前，奧姆真理教曾經在日本地下鐵路，使用毒氣進行恐怖活動，造成重大傷亡；最近銀座一間娛樂場所懷疑發生黑幫縱火案，亦有不少人傷亡。雖然我痛恨日本曾經犯下不少罪惡，但是我不會認為倭寇戰爭、中日朝鮮之戰、甲午戰爭、五卅慘案、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南京大屠殺、佔領釣魚台、篡改歷史書、參拜靖國神社、拒絕對慰安婦賠償、石原慎太郎之右翼言論、小林善紀【臺灣論】，可以跟以上兩樁襲擊事件混為一談。假若有一些中國人打著「反對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反對篡改侵華歷史」之口號，炸毀東京鐵塔，造成無辜者傷亡，我會不會感到高興、甚至藉此來批評日本政府呢？絕對不會！縱使是中國人，我亦會譴責那些恐怖活動！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瀋陽事變發生時，東北軍沒有作出很大抵抗，日本人輕易地一舉奪取東三省，但是，國際社會不是指責為什麼中國人只打內戰而不積極抵抗，美國發表史汀生不承認主義，在道義上支持中國；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之後，美國人不是指責過去二十年中國軍閥混戰、國民政府腐敗無能、塘沽協定過份讓步，令日本有機可乘，美國人只是幫助中國抗戰。
同樣道理，當英國受到北愛爾蘭共和軍恐怖襲擊時，歐洲人沒有指責英國過去怎樣壓迫愛爾蘭人，例如愛爾蘭馬鈴薯失收，英國人不加援手而導致過百萬人餓死、英國軍隊在愛爾蘭人足球比賽中進行大屠殺……，他們只是譴責恐怖份子，安慰無辜死傷者。
此外，令我感到不安的是，以上那些言論只是使用簡化邏輯來分析因果關係：甲在前，乙在後，甲一定是乙的原因，這種所謂「因果關係」，在十八世紀已經被哲學家大衛．休模﹙D.
Hume﹚所質疑。例如有人說布殊總統太霸氣，招致恐怖份子襲擊，可是，有證據顯示這次作案的恐怖份子遠在布殊總統上任前幾年已開始部署。最普遍的因果分析，是將九一一拉上以巴衝突，有趣的是，九一一事件發生之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已經三番四次譴責這次恐怖活動，宣稱拉丹之行動和巴勒斯坦對抗以色列無關，當美國對阿富汗展開空襲時，巴解駐美代表對美國廣播公司表示，美國應該懲罰恐怖分子！
有人更採用兩極化的眼光來看世界，一端是壓迫他人的美國和西方，另一端是受壓迫者，例如有人說，西方援助貧窮國家時造成壓迫。歷年來美國對埃及、巴基斯坦等國家提供幾百億美元援助，說真的，我很希望受到這種「壓迫」！人們會說美國援助他國是為了自己政治利益，那些援助是附帶條件的，可是，有條件援助就是壓迫嗎？二次大戰之後，歐洲、日本、韓國、台灣受到美國援助而復甦、起飛，反觀伊斯蘭國家，當中有八成人在貧窮線下生活，百分之六十五是文盲，到底伊斯蘭國家貧窮落後，是否自己治國無方呢？他們是否自己壓迫自己呢？
如果讀者從前看過我在【澳門日報】的專欄、或者我的拙作【東西迷思】，相信你會知道，我曾經在不少文章裡面批評美國和西方，我不會偏袒他們，可是，將他們描繪成萬惡之源，例如將援助看成壓迫，也是不公正的做法。最近歷史學家班能．威他史丹﹙Bernard
Wasserstein﹚說過：將所有世界問題諉過於美國和西方，成為一個簡單方便的出氣途徑，後果是將他們「非人化」。難怪現在他們傷亡慘重，有人便興高采烈。
倘若有天中國不幸遇襲，我希望不會有人將災難扯上秦始皇焚書坑儒、漢武帝掠奪大宛汗血寶馬、蒙古人三次西征、明清文字獄、文化大革命、六四事件、法輪功……。
2001.9.21
後記：葬身於世貿大樓之火海瓦爍中的受者者，包括幾名中國人，可是，批判矛頭卻不是指向殺害同胞的兇手，而是與中國人一同受害的美國人。在二零零二年四月，一名巴勒斯坦婦女在耶路撒冷發動自殺式炸彈攻擊，現場有四名中國人，結果兩死兩傷，同樣，抗議浪潮竟然是湧向以色列人，而不是故意殘害無辜的巴勒斯坦人。假若他們是被美國人所殺，人們又會作何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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