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法國爆發因為反對新勞工法的全國性示威活動,根據新勞工法,雇主可以在兩年內解僱二十六歲以下的新員工。現在二十六歲以下的法國青年,有百分之二十三沒有工作,在現存法例下雇主很難辭退工人,於是乎,為了避免冗員,很多公司索性不聘請新人,法國政府解釋此舉是刺激就業市場,但大學生、工會、左派政黨卻抱著不同看法,一名大學生抱怨:「我不能在刀子架著喉嚨之下生活。」 我並不熟悉法國的社會情況,但如果將他們的訴求比對自己的經驗,就難免感到「文化衝擊」。筆者在香港工作時,不少公司都會給新人三個月或者半年試用期,為此之故,在試用期間自己工作十分賣力,誇張地說,這是「刀子架著喉嚨」。但這是可以理解的,有些同事在幾個月後接到「大信封」,只是靜悄悄地離開。坦白說,現在自己任職科長,我也會不留情地辭退不稱職的研究助理,以保持競爭力和工作效率。 在美國亦是一樣,除了獲得了tenure的教授之外,大多數職位都不會保証終身享有金飯碗,美國人認為僱佣關係是「私人化」的事情,付出薪水的是雇主,他們有權訂下聘請或者保留任何人的準則。 湊巧的是,前幾天美國亦發生了全國性示威遊行,反對新移民法打擊非法移民,美國國會通過一項法案,使非法在美國居留變成一項重罪,聘請非法移民的雇主亦會受到嚴厲懲罰,未來數年在美墨邊界又加強堵截非法入境者。此外,非法移民會喪失領取駕駛執照的權利,各州在二零零八年之前要核查申請駕駛執照者是否是美國公民或綠卡持有人。 針對這些措施,無數憤怒的拉丁美洲裔人上街遊行,高呼「反歧視要平等」的口號,在威斯康辛州,有些示威者舉起祖國洪都拉斯的國旗遊行。 非法移民問題一直困擾著美國,這當然並不是第一次反移民法浪潮,一九九四年加州政府曾經提出「一八七法案」,禁止公立學校為非法移民子女提供教育,根據政府估計,當時大約有三十萬名非法學童,政府每年為他們提供十二億美元補助。不消說,這法案令到群情洶湧,有些墨西哥人舉著祖國國旗上街示威。 以「文明衝突論」而馳名的文化學者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曾經幽默地說:「他們要求美國政府,而不是墨西哥政府,出錢津貼自己子女受教育,為什麼他們不舉起美利堅星條旗遊行呢?」亨廷頓又曾經批評拉美裔不願意學習英文、融入美國社會,不用說,這種帶有「文明衝突」色彩的論調受千夫所指。 對我來說,這又是另一次「文化衝擊」,因為示威者的平等觀念十分特別。自己也是移民,曾經無數次在領事館排隊申請簽証,合法進入美國之後,要走過漫漫長路才得到居留權。非法入境者沒有申請簽証,對於奉公守法者來說,這又是否平等呢?從前自己是學生時,有些同學迫於無奈要「打黑工」,一旦被揭發之後就要遞解出境,那些學生只有認命,而不會上街示威。 現在,我已經不肯定什麼是正義、平等,我漸漸不喜歡以社會學、政治學角度追求正義公平,相反,我傾向於以心理學角度,鼓勵人將正義、平等觀念放在羞恥感上面。如果自己被解僱,我會慚愧地檢討是否因為工作表現不佳;如果自己選擇做非法移民,我要汗顏地檢討為什麼自己祖國環境那麼糟糕,與其示威遊行去逼使美國大開門戶,不若向祖國施加壓力,期望有天祖家可以成為樂土。沒有建基於羞恥感的正義、平等,恐怕不只會引起「文化衝擊」,而且會挑起「文明衝突」。
2006.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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