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第一天,筆者在洛杉磯渡過。當早晨醒過來的時候,我將收音機頻道調到粵語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是一位著名的海外華人知識子,但其評論卻令到本來朝氣勃勃的新年清晨,頓時變得好像烏雲蓋頂。該節目主持人說:去年美國金融風暴顯示了資本主義深層的弱點。相反,中國没有受到金融危機嚴重影響,中國制定了一個跟西方大相逕庭的運作模式,並且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這令人懷疑西方的人權和民主是否必然正確。除了西方模式,還有許多其他發展方式,例如新加坡模式。
其實,類似以上為中國政府辯護的言論可謂司空見慣,本來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今次時間因素卻成為了一個重要的關鍵。以上評論發表在中國異議人士劉曉波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判處十一年徒刑的一個星期內。那位海外華人知識分子不但沒有仗義執言,反而挑戰人權的普遍性。
當局對劉先生的指控是荒謬的,那位評論員的見解亦同樣是荒謬。由對金融風暴具有免役力的經濟體系,又怎能夠推論到人權和民主未必正確的政治觀呢?如果不承認人權需要保障,那位評論員可以在電台節目中自由地表達他的觀點嗎?劉先生因言入罪而失去自由,正是因為生活在缺乏保護人權的不民主社會。
劉先生並没有接受輸出革命的外國政府之援助,在江西瑞金建立一個獨立的武裝政府,也没有鼓吹「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煽動年青人無法無天地衝擊政府機關,批鬥國家主席。他在其作品中明確提出自己的立場:「非暴力反抗的偉大之處在於,當人類必須面對被強加的暴政及其苦難之時,居然是受害者用愛面對恨,以寬容面對偏見,以謙卑面對傲慢,以尊嚴面對羞辱,以理性面對狂暴,……
非暴力維權運動不追求奪取政權的目標,而是致力於建設一個可以有尊嚴地活著的人性社會。」
整件事情最令人難過的地方,不是對劉先生的不合理檢控,而是一部分中國人表現的奴性文化。這篇文章並不是只針對一個海外華人,我們需要對歷史悠久的奴性傳統作出深徹反省。
唐朝的張說便是一個奴性傳統的好例子,他本貴為丞相,但皇帝一個不高興,便把他眨謫為岳州刺史。張說任幽州都督時,寫下了傳頌千古的【
幽州夜飲
】:「不作邊城將,誰知恩遇深。」明明是由中央流放到邊陲,卻還要謝主恩隆,這是中國讀書人的悲哀。詩聖杜甫是比較敢言的詩人,其名作【兵車行
】、【三吏
】、【三別
】,都是控訴唐朝的拓邊戰爭,但他仍然說:「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仍免不了對明主聖君的盼望。
在有些場合中,歌功頌德、順應時勢是可以諒解的。文革期間藝術家丁紹光在參觀甘肅天水麥積山石窟之前,必須要打開【毛語錄】朗讀批判封建主義的文字。丁紹光跟一位出身紅色家庭的女孩約會,卻受到其家長反對,因為他被劃為「黑五類」,為了取悅她的父母,他要畫一幅毛主席的大油畫。
從古到今,中國人被迫地做順民,如前所說,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們沒有太多的選擇。但令人可惜的是,海外華人沒有面臨威脅,卻仍然找尋藉口發揮奴性文化。一名海外華人基督徒說自己欣見中國過去十多年來的改變。他被神的愛徹底改變,省察到在外面不斷罵政府是不能幫助十三億人。這是對基督教精神嚴重的歪曲。基督教有一個先知傳統,先知不會因為上帝的愛而閉嘴。剛好相反,因為上帝的愛,他們勇於反對政治社會的種種不公義,我不是說歷史中西方人沒有表現出奴性,但由於先知精神其改革動力遠高於奴性文化。
中國的悲劇是我們太少劉曉波,太多以和為貴者。筆者不禁要沈痛地引用秋謹【寶刀歌】其中幾句作為總結:「漢家宮闕斜陽里,五千餘年古國死。一睡沉沉數百年,大家不識做奴恥。」
20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