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創豪

那是小得無可再小的事情,那是稍縱即逝、幾乎無法捉摸的感覺,若不是我還有一點殘存的文人氣習,我是不會有這樣的慨嘆,說我是「無病呻吟」也好,說我是「為賦新辭強說愁」也好,反正,在如萬古長夜的生活中,就有那樣的靈光一閃。

某個像無數下午的下午,我跟教授討論電腦統計學的東西,跟著我拜訪一中國朋友,無意中,我看到她案上有一本【唐人小說】,我隨意翻幾頁,見到了一大堆自己熟識的篇目:【白猿記】、【枕中記】和【柳毅傳書】等。

當時的感受,就如在荒漠中找到甘泉。這幾年來自己的思想興趣已改變了許多,但都是環境使然。雖人在千里外,一顆心仍然被無形的千絲萬縷,連接上中華的血脈。

文化認同感和愛情一樣,當他們得到滿足時,那是人間最美的事情,而得不到滿足而又被執著時,那是蝕骨銷魂的創痛。

這幾年來,我都一直「移情別戀」,但心底裡仍不忘舊愛。文化感比較薄的華人,都沒有我那般自尋煩惱,我現在的心情,是否就像是為十年前的失戀情人而流淚般無謂呢?

蔡文姬寫【胡笳十八拍】、王粲作【登樓賦】,都是流離失意中,現在自己身在高等學府,生活也算不錯,但說真的,一部超級電腦對我來說,也抵不上一部【唐人小說】。

朋友叫我一聲,把我從沉思勾回現實中,天色已黑,窗外一切都顯得淒迷死寂。然而,窗內的燈光,卻因而顯得格外溫暖親切。但這不是我的家,所以在告別一聲後,我又再走出陰冷寂靜的街道,走向電腦室。

(原載於澳門日報19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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