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一齣一九六○年的舊電影,那是由馬龍白蘭度主演的【醜陋的美國人】,這電影是根據一本一九五八年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這本小說暴露了美國人在海外無知和自我的態度,導致了外國人對美國人反感,傳說甘迺迪總統因為受了這本小說的刺激,才成立服務海外的和平部隊(Peace
Corp)。 我發覺電影跟小說有顯著的不同,電影裡並沒有很多篇幅去挖苦美國人的壞處,相反電影似乎帶著同情的筆觸。馬龍白蘭度飾演一位出使某亞洲國家的美國大使,他的名字是馬克(Mark),那亞洲國家的民眾領袖狄安(Deong),是馬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戰友,狄安反對當地政府和美國政府的政策。馬克可謂左右做人難,在美國面對國會對自己和狄安的質疑時,他只有極力據理辯護,在外國面對老朋友的攻擊,他嘗試去解釋誤會與謠言,可是最後因為政治立場分歧,老朋友也反目,在當地政府面前,他又要為狄安和美國說好話,雖然馬克疲於奔命,但最後內戰還是爆發了,馬克一臉灰塵、滿額大汗,還要受千夫所指。 這部電影勾起我極大的共鳴,在當中我看不到「醜陋的美國人」,電影中其他人物,無論是當地政府的皇帝和官員,或者是反對政府的狄安和叛軍,也沒有被醜化,例如在電影開頭當狄安知道和平示威失去控制而變成暴動時,他在佛像前再三叩頭,然後去化解衝突。世界上的悲劇,不一定是由壞人造成,我不否認在世界上有大奸大惡的人,我也不否認在衝突中是有絕對錯的一方,但有時好人在惡劣環境中,也是身不由己,而純全的善意,也會被誤解為惡意。 由「醜陋的美國人」,我想起了詹森(L.
B. Johnson)總統,詹森生長在接壤墨西哥的德薩斯州,他自少便體會到歧視是什麼一回事,學校固然是用英語授課,有些教會崇拜甚至是用德文舉行,不懂得英語和德文的墨西哥人,根本很少機會可以向上爬。當詹森成為總統後,他矢志去改變社會的不公平現象,他要給每一個人受教育的機會,要向「貧窮宣戰」(War
on poverty),要令黑人受到民權保障,要成立「大社會」(Great
society)。 但是,儘管他給予黑人很多幫助,在他的任內後期,美國接二連三發生了黑人暴動,暴亂的火焰,燃燒著詹森的心;推翻的汽車,推倒了詹森的信念,詹森苦問:「他們還想要什麼?」詹森還要背上不是自己開始的越南戰爭包袱,美利堅全國都發生反越戰示威,詹森一臉茫然地說:「我應該怎麼辦?打下去會死人,不打又會死人。」也許打還是不打,他的心已死了。 詹森的幕僚說:在晚期每一天詹森都受盡折磨!一些紀錄片顯示出詹森側了頭、托著頰沉思的樣子,好像天下所有痛苦都在壓著他,壓得他頭也抬不起來。我想:如果詹森是一個獨裁的暴君,他只需在酒池肉林中享樂,根本不會內疚!他的失敗並沒有得到人的同情,列根總統嘲笑他說:「詹森向貧窮開戰,貧窮贏了!」一位教授批評說:「大社會只是大花費。」意思是花了很多納稅人的錢,卻一事無成。
當美國政府軍事介入別國時,一般人的批評是「霸權主義」。可是當美國選擇不採取或者停止軍事行動時,人們又批評它「見死不救」、「沒有履行國際義務」,例如在非洲盧旺達發生大屠殺之後,一位加拿大籍的聯合國和平部隊指揮官投訴:假若美國出兵,定可制止大屠殺,可是美國卻坐視不理。還有,回教徒一直反對美國干涉中東,然而當塞爾維亞人屠殺波斯尼亞的回教徒時,一些回教徒卻呼籲美國干預那場戰爭,後來美國與北約派遣軍隊至科索沃制止塞爾維亞的民族清洗,但是當布殊政府表示要從巴爾幹半島撤走美軍時,歐洲聯盟又表示不滿。無論是出兵與否、撤軍與否,美國人注定要被塗上「醜陋」的臉譜。 每當我跟人談論起美國對其它國家的援助時,毫無例外地,他們都認為美國的外援,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天下間有那一個國家不為自己的利益打算?重要者是利己利人,而不是損人利己;當我跟人說起美國政府對人民的福利保障時,人們只是批評什麼不足夠,美國政府的外債和聯邦赤字已經是天文數字,如果我的父母在欠下累累債務時還給我供書教學,我還會對父母白眼嗎?
我只是一個天真的書生,我不瞭解政治的黑暗醜陋,但是,美國人真的是醜陋嗎?大社會只是烏托邦嗎?柏陽說過「醜陋的中國人」,苦苓說過「醜陋的台灣人」,黃麗松說過「醜陋的香港人」,我也聽過「醜陋的日本人」,也許,人性都是醜陋的,所以我們看什麼也看成是醜陋的。
初稿1997.12.6 改寫 2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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