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黃仁宇一生經歷了無數世局巨變,他在回憶錄指出:「如果我挖掘記憶的深處,英國根本不是友善的國家,而是頭號大敵。在我進小學的成長階段,日本不是中國的天字號敵人。」當時,英國殖民地仍然遍布全球,英國是最先侵略中國的西方國家(一八四二年鴉片戰爭);一九二五年發生五卅慘案,上海租界的英國警察殺了十一名中國人;在國民軍北伐時間,英國為了保護其租界利益,常下令炮艇向中國城市人口密集區隨意掃射。 黃仁宇教授說:「日本佔領東北(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局勢才因此改觀,我們開始一步步走向對日抗戰之路時,對大不列顛的印象才從敵人變成善意的中立角色,變成遙遠的盟邦。」 不過,這個所謂盟邦,在中國形勢危急之時,卻封閉了滇緬公路三個月之久,而這公路是中國接受西方援助的唯一通道。後來中國軍隊遠赴緬甸援助受日軍包圍的英軍,但英國傳播媒介對中國的功勞只是輕描淡寫。 正如黃仁宇淡出對英國的仇恨,現在人們對英國已沒有強烈反感,例如政論家趙無眠認為英國雖是侵略者,但亦有建樹:一九零四年英國入侵西藏,跟著在西藏設立郵局、銀行、發電廠……。印度被英國統治百年,一九四七年獨立時,已有鐵路五萬餘公里。 美籍印度裔學者蘇沙(D
Souza)也抱著相同的看法,他指出:印度先後受過希臘、土耳其、蒙古、阿拉伯、英國的侵略,但英國人為印度帶來現代化。他強調自己不是為殖民主義辯護,事實上,當年帝國主義者不是為了幫助別人現代化而殖民。 無論如何,現在人們提起侵略者,只會想起希特拉、東條英機、墨索里尼,而不會聯想起維多利亞女皇或英皇佐治。 歷史學家、政治學家提出過不少理論,去解釋為何人們對英國的侵略有這種「良好」印象。我認為,一來是由於其他更可怕的侵略者,將英國比了下去,例如在黃仁宇心中,日本取代了英國的地位,又如蘇沙將土耳其、蒙古、阿拉伯、英國比較,英國人就顯得可取,二來仍是那句老掉牙的說話:「大江東去,俱往矣!」時光將一切沖淡。 現今人們不但不會由侵略者聯想起維多利亞女皇,更不會想起拿破崙。其實,拿破崙是徹頭徹尾的侵略者、獨裁者。法國大革命之後的拿破崙戰爭,為歐洲帶來生靈塗炭的悲劇,法國大革命的理想是廢除專制統治,鼓吹自由平等,當時人們說拿破崙軍隊的「槍尖有主義」,諷刺的是,拿破崙卻放棄共和,為自己加冕稱帝;這位有「文化修養」的大帝,從歐洲各國掠奪藝術品,搬回巴黎以裝飾這藝術之都。拿破崙與希特拉有點相似,兩者都征服了大部分歐洲國家,只是對英國和俄羅斯,卻莫奈其何;而兩者都曾揮軍遠征莫斯科,但在嚴寒天氣下而失利。今天拿破崙還被譽為「法國英雄」,法國一種白蘭地還命名為拿破崙,但德國啤酒卻不會有希特拉牌。 這種「歷史的淡出」,從好處看,「是非成敗轉頭空」,仇恨不會永久;從壞處看,侵略者根本毋須懼怕春秋之筆,歷史並沒有公義的審判。我相信:是非成敗不是真的轉頭空,在人世之外,還有終極的審判。 2002.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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