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的“合一教理”

余創豪


“天主教比較保守。”這是我以前對於天主教的印象。不是嗎?天主教在一九六二至六五年梵蒂崗第二次公教會議之前,還是採用拉 丁文進行彌撒,而且神父只是背著會眾,真是一千年不變!但是有些觀念、做法,我發覺似乎天主教比新教還要行得早,至少在華人天主教和華人基督教裡面是如 此。

原罪觀念就是一個例子,最近看梁燕城等著的《會通與轉化》,梁燕城先生質疑人性本惡、罪性遺傳,認為原罪是人類集體所造成的 “共業”,換句話說,人類社會是一個“互相連累網”。我在天主教的書刊中,卻發現天主教很早就有這種解釋,例如天主教神學家溫保祿、張春申等,曾發表此種 原罪新論。

以人為主體是另一例,梁燕城先生亦說要摒棄西方神學的“實體範疇”,改用“關係範疇”為進路。梁先生在另一本書《慧境神遊》 中,又提出“互為主體”﹙inter-subjectivity﹚。以我所知,天主教在一九六零、 七零年代已經提出一種“不以神為客體,而在人的深處發現神的深處”﹙La profondeur de dieu﹚之“人學”,其進路是超驗﹙transcendental﹚的。

又如一些新教神學家嘗試採用民俗學、人類學來詮釋舊約聖經,基要主義者當然無法接受,其實天主教在六零年代已經採用這種釋經 方法,例如《創世記》第十九章敘述羅特﹙羅得﹚與兩個女兒亂倫,由亂倫而出的兒子,就是摩阿布﹙摩押﹚和阿孟﹙便亞米﹚兩族的祖先,在一九六八年編纂的中 文天主教聖經這樣解釋作者的動機:“作者為避免摩阿布人和阿孟人因羅特與亞巴郎﹙亞巴蘭,亦即是亞伯拉罕﹚的親屬關係,而自誇為以色列人的親屬,遂插入此 段亂倫的事,說明他們的祖宗既違背了倫常,與亞巴郎的親戚關係,毫無榮譽可言。”在一九八一年由示編委出版的《基督》,其《聖經》概論部分,也接受了 JEDP 四底本說,天主教學者大膽地將史實與內容意義分開,但是天主教認為這與《聖經》為神啟示和無誤沒有衝 突。

似乎,華人天主教和華人基督教的神學思想都是獨立發展,大家缺乏互相參考,更遑論對話。最近筆者看了由香港公教真理學會出版 及翻譯的《合一教理﹙卷五﹚》﹙The common Catechism -- A Christian book of faith, 1982﹚,我覺得介紹這本書其中一些內容,也許可以幫助基督徒認識天主教的觀點。

《合一教理》一共有五卷,是由外國的天主教及基督教學者共同執筆的。前四卷都是講及一些雙方已經一致的共識,例如三位一體, 卷五則討論一些具有爭議性之問題:

一、聖經與傳統:新教之信仰權威是唯獨《聖經》,天主教則是《聖經》加上傳統。本書論述由初期教會,經宗教改 革時期、天特大會,至信仰與教制會議、梵蒂崗第二次公教會議,天主教會對《聖經》與傳統相互關係的看法。大致上,天主教仍然認為教會聖傳範圍,比起《聖 經》更為廣泛,即使是《聖經》正典這權威,還是由公教會議的權威而奠定,沒有教會,我們根本不能知道那些書才是在神啟示下寫成的。因此,信徒應該尊重和接 受教會傳統與《聖經》。所謂《聖經》權威,並非只是按照字面理解的死字句,而是需要由活生生的教會,賦予《聖經》時代意義。

筆者對於第一點有所保留,然而第二點也許有點道理,新正統主義神學家巴特﹙Karl Barth﹚的弟子依百齡﹙Ebelling﹚也認為:宗教改革時尊崇的“唯獨 聖經”,是指《聖經》釋放人的救恩能力,而不是今天某些教派的逐字逐句無誤。

二、恩寵與工作﹙行為﹚:一般人以為,天主教強調依靠好行為得救,而基督教講求人的信心與神的恩典。《合一教 理》說出宗教改革時期兩教對恩寵與工作爭論的原因,最後作出了樂觀的看法,作者認為這些爭論誤解成份居多,將恩寵與工作“轉化為基督徒對現代的共同見證, 已經不是一個不可想像的夢想。”﹙三十二頁﹚

事實上,天主教對於恩寵與工作之見解,逐漸與基督教拉近,例如聖神修院出版的《神學年刊》,曾經刊登一篇劉賽眉修女講述救恩 觀的文章,她首先說出了巴特對路德救恩觀的批評,跟著引述龔漢斯﹙Hans Kung﹚神父對巴特 之批評,最後是卡拉內﹙Karl Rahner﹚神父的總結,作者比較過四人之救恩觀後,樂觀地指 出天主教與基督教在救恩問題上有會通之處。值得一提是,龔漢斯被正統天主教視為旁門左道,而巴特則被一些新教領袖視為異端(如王永信牧師),難得劉賽眉不 以人廢言。

三、聖母:天主教對馬利亞的崇拜,成為兩教和解的一大障礙,《合一教理》檢討了關於聖母的三項教理:第一、馬 利亞為天主之母。第二、聖母無原罪,第三,聖母帶著肉身升天,最後作者作者提出了一點“修正”﹙原書之用語﹚:“一旦以它﹙聖母敬禮﹚變成一條信理,教會 訓導部等於把自己置於聖經之上而奴役人的良心 …… 而把基督是天主與人之間唯一中保這觀念弄模糊了。”初次讀起來,我以為自己拿錯書,這不是好像基督教批評天主教的語氣嗎?再看清楚一點,這的確是天主教出 版社的書籍。作者又說:“現代天主教會有關瑪利亞的教義,一般的趨勢是較謹慎和儘量避免誇大 …… 教會當局也顯示不大樂意以信理上為瑪利亞敬禮的禮儀辯護 …… 天主教當局也沒有規定信徒必須崇敬瑪利亞,到底教會能否頒布一條沒有聖經的教義為信理?”﹙九十一至九十二頁﹚

我曾經有一個機會,跟來自意大利的恩寶德神父討論聖母問題,他也表示天主教會已無意再強迫會友敬拜聖母。不過,筆者觀察到的 現象與《合一教理》、恩寶德神父所說的有出入,不少天主教徒仍然崇拜聖母、懸掛聖母像、唸玫瑰經。傳統,又豈是一年半載可以改變?

《合一教理》還有觸及其他敏感問題,例如教皇無誤論,《合一教理》的檢討也十分坦白:“不能錯誤是無限崇拜教宗,現代天主教 徒也難以接受。”﹙一一八頁﹚除了《合一教理》外,還有不少天主教書籍也開放地面對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例如上述的《基督》,在教會歷史部份竟然形容第五 至第十五世紀是天主教會“全無光彩的黑暗時期”。﹙七十四頁﹚

天主教與基督教的分歧仍然很多,我不會天真的以為合一是指日可待。但無論如何,假若雙方繼續互相攻擊,對教會本身內部和對外 見證都沒有好處,慶幸《合一教理》打開對話之門和勇敢地、坦承地檢討問題,在此希望基督教也可以出版類似《合一教理》的書籍,繼續擴闊對話之門。

一九八三年寫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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