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結局

余創豪


假設我告訴你,我在博物館舉行藝術展覽,你一定會為我感到高興,但是,若果我說展覽是在一個墓園,那麼你將會怎樣回應呢?你可能會認為我跟你開玩笑,如果我嚴肅地強調這是真的,你可能會心想:「搵鬼睇!」

最近我參觀了位於加州格倫代爾市(Glendale)的森林草坪(Forest Lawn)博物館群,森林草坪是一個墳塲,當中有幾座博物館,其中一個展示輪替性和永久性的展覽,當天我觀賞了當代墨西哥藝術,而下一次展覽是關於彩色玻璃窗幕,主題是【光明和希望】。

格倫代爾的森林草坪有三件鎮館之寶:【最後的晚餐】、【基督被釘十字架】、【基督復活】,這些都不是一般藝術品,它們非常巨大,故此需要大劇場式的裝置才容得下。原來的【最後的晚餐】位於 米蘭的聖瑪麗亞修道院,但已經嚴重地破捐。一九二四年森林草坪的主人伊頓(Hubert Eaton)博士委託幾名藝術家,以彩色玻璃的形式複製【最後的晚餐】,這些藝術家來頭不小,他們是負責修復聖弗朗西斯大教堂彩繪玻璃的家族。【基督被釘十字架】是波蘭藝術家戴加(Jan Styka)一九零四年的作品,本來戴加想在美國展示它,但這幅畫超碼(195英尺× 45英尺),主辦單位不能接受,而它在運回波蘭途中丟失了。後來伊頓找回它,為了展出這龐大的傑作,他特別在森林草坪建造了一個劇場式的建築物。其後伊頓想完整地結束這些聖經故事,因此他委託美國畫家克拉克(Robert Clark)繪製【基督復活】。

除了這些室內展覽,森林草坪還有許多室外雕塑,他們分散在墳塋的不同部分,我十分享受在這寧靜而悅目的地方散步,這些地方的名稱也很優美,如【生命的奧秘】、【黎明的晨曦】、【世外桃源】……。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在這個地方安息,但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害怕。

然而,很多中國人對死亡卻有截然不同的反應,近年來,香港骨灰存儲面臨著嚴重短缺。幾年前,香港政府計劃在不同的位置建立更多骨灰位,但是,幾乎每一個區議會都強烈反對該計劃,最後政府只在鑽石山增加了約一萬八千個骨灰位。其中一個反對原因是:這些存儲骨灰的地方太接近民居,陰宅和陽宅是不應該混在一起的。有趣的是,森林草坪和其他美國的墓地與民居毗鄰,但不僅沒有人抱怨或試圖迫使它們搬走,相反人們樂於在非掃墓時間來墳塲欣賞藝術、散步、甚至舉家出遊。

森林草坪和許多其他墳場美麗的佈置,顯出死亡在美國文化中不是一個避諱,這似乎暗示了很多人相信死後還有生命。但瓦民(Bart Ehrman)和司朋(John Shelby Spong)等美國作者質疑,如果基督徒真的相信有永恆的生命,為什麼他們要哀悼逝世的親朋?進入永生不是一件快事嗎?司朋說,當人們不相信他們口頭所說的,他們仍然相信他們相信自己說什麼(believe in believing)!說穿了,這無非自欺欺人!但我不同意,二十年前我離開香港赴美留學,我的母親在機場哭了,即使我們能再次見面,在暫別的那一刻我們感到傷心是非常正常的。

終有一天我們也要吃世上最後的晚餐,不過,休息,是為了以後行走更遠的路,離別,是為了重聚。

201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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