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時代論壇】刊登了不少關於本拉丹之死的文章,例如古斌的〈拉登之死伸張了甚麼?〉,Ben Ho的〈拉登被殺死,叫人更沉重難過〉,文可風的〈拉登之死的反思〉。這類反應是可以預期的,因為許多年來我一遍又一遍地聽到類似的說法,但我依然為這些文章而感到難過。基本上,這些文章傳達了以下的要點:
一,以暴易暴會使事情變得更糟。Ben Ho說:「得悉拉登被殺死,我立刻預料他的追隨者,會策動一連串更厲害的報復——廝殺,令報復的巨輪不停地打轉。」文可風寫道:「若拉登之死惹來另一次的反恐戰,死傷將會更多。」丘放河牧師亦擔心殺死拉登會引發更多仇恨,使更多的人陷入危險。
二,慶祝本拉丹之死是缺乏愛與寬恕之表現。Ben
Ho說:「難過,是因我見到奧巴馬那義正辭嚴的樣子;因我見到一班美國民眾,在白宮外因所謂的正義得到伸張而瘋狂地慶祝。」文可風認為:「見到那班美國人跳舞,慶祝,真有感似返回原始年代的獵頭族……一個高舉上帝之國,我在想愛與寬恕跑到哪裡去了?」
三,美國和西方國家正在利用反恐為藉口而擴張,他們不斷創造惡魔。古斌說:「拉登已死,我們就等著西方傳媒如何生產下一個惡魔,維持其國際侵略的合法性。」
四,伸冤在主,自己以武力去伸張正義等於扮演著上帝的角色。Ben
Ho表示:「我從來都認為,美國要把拉登置諸死地的行動是荒謬的……美國政府若非自以為扮演著上帝的角色,就是沒有一個終末的角度去理解和處理事情——人從來都應不放棄追求公義,只是那最終、真正的公義,只能在另一個世界才找得到。」古斌說:「想想被羅馬殺害的教會,他們寄意在終末的審判,那祭壇下的亡魂呼冤,卻沒有展開暗殺凱撒的行動。」
以暴易暴招致恐怖攻擊?
讓我們來看看第一點:以暴易暴會招致更多恐怖攻擊。「預防恐怖主義紀念研究所」(Memorial Institute for the
Prevention of Terrorism)的數據庫顯示,一九六八年至二零零八期間,在一百八十七個國家中一共發生了36,018次恐怖事件,以軍事應對恐怖主義的顯著例子包括斯里蘭卡政府鎮壓泰米爾猛虎組織,土耳其政府攻擊庫爾德工人黨,哥倫比亞政府不斷打擊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英國撲滅北愛爾蘭共和軍等,使用這數據庫的實證研究顯示,有時結果增加了恐怖活動,有時結果反而是減少。
到目前為止,最嚴重的襲擊當然為九一一,但九一一之發生不是由於美國打擊基地組織前一次攻擊而挑起報復。公元二千年十月,美國軍艦科爾號在也門港口遭到襲擊,造成十七人死亡,但美國卻沒有反擊。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女士說,當時新上任的布什總統決定不以軍事手段回應,布什表示他不會「拍烏蠅」。然而,基地組織有沒有因此而減少攻擊呢?世貿中心的廢墟就是答案。
我不否認,本拉丹之死可能會激怒基地組織而招致報復,但是,這種情況出現於任何武裝衝突中的雙方面,若以暴易暴會帶來惡性循環,那麼恐怖分子發動更多襲擊,美國和西方亦將會採取更多軍事行動,宣揚和平的偉論人士為什麼不呼籲穆斯林兄弟會、基地組織、哈馬斯、真主黨、塔拉班去放下屠刀,以免惡性循環呢?為什麼所有和平與非暴力的呼籲都只是指向一邊呢?
慶祝拉登之死似獵頭族?
讓我們來談談慶祝拉登之死的行為否似獵頭族。我想提醒你,真正的獵頭族是塔利班和瓦哈比,他們奉主之名將仇人斬首,甚至肢解。二零零二年美國記者珀爾(Daniel
Pearl)在巴基斯坦被綁架和斬首,那些愛惜生命的人士有譴責這些獵頭行動嗎?九一一事件後,許多巴勒斯坦人去到街上慶祝,許多中國大陸網民表示為這次攻擊而高興,教導人愛與寬恕的基督教作者有譴責這些慶祝活動嗎?諷刺的是,哈馬斯創始成員的兒子優素福(Mosab
Yousef)說,他為巴勒斯坦人慶祝九一一而感到羞愧。
在得悉本拉丹被擊斃的晚上,我沒有去到街上慶祝,但我完全明白為什麼其他人這樣做。一九八九年被廢黜的羅馬尼亞共產政府領導人壽西斯古和他的妻子埃倫娜被秘密軍事法庭判罪,跟著由行刑隊槍決,國家電視台宣布「壽頭歸西,斯人作古」這消息之後,羅馬尼亞人走到街上歡呼慶祝。羅馬尼亞人是冷血的獵頭族嗎?壽西斯古壓迫羅馬尼亞人這麼多年,人們在街上慶祝他被處決是十分正常的,如果沒有慶祝,那才是不正常。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原子彈迫使日本投降的消息傳到中國,大批重慶市民到街上放鞭炮慶祝,許多商店都賣光了炮仗。【大公報】記者子崗寫道:「過年沒有這麼歡喜,中了頭彩沒有這麼多人同聲叫好。」另一位【大公報】記者陳凡寫:「狂歡寫不盡,歡聲聽不盡!總之,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夜,重慶是成了聲音的大海了!」很多人都知道原子彈摧毀了兩座日本城市。中國人是瘋狂的獵頭族嗎?
生產惡魔?
我不清楚「生產惡魔」是什麼意思,也許這是意味著某些人的行為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糟,但人們歪曲和誇大事實,以促進某些議程,例如尋找開戰藉口。美國和西方是否不斷地生產惡魔呢?這斷言符合歷史嗎?
一九九三年,支持索馬里軍閥艾迪德將軍的民兵擊落兩架美國黑鷹直升機,並且打死了十九名美軍,這是一個把艾迪德將軍塑造為惡魔而發動軍事擴張的好機會,但克林頓總統卻下令從索馬里撤出所有美軍。在上世紀九零年代初巴爾幹危機爆發,塞爾維亞領導人米洛舍維奇派軍隊攻入波斯尼亞東部,並且殺死了幾萬名波斯尼亞人,這又是一個創造惡魔去軍事擴張的良機,但克林頓遲至一九九九年才下令轟炸南斯拉夫。在一九九八年二月二十三日拉登對美國及其盟國宣戰:「殺死美國人和他們的盟友,包括平民和軍人,是每一個穆斯林的責任。」這是另一個製造惡魔的機會,但基本上克林頓漠視這宣言,當時美國並沒有向本拉丹宣戰。最近利比亞危機是將卡扎菲刻畫為惡魔而得到開戰藉口的機會,但起初奧巴馬總統沒有要求阿拉伯聯盟支持在利比亞強制執行禁飛區,當法國和英國積極推動聯合國授權軍事行動時,奧巴馬則表示懷疑,聯合國通過決議之後,美國率先領導轟炸行動,但很快它將指輝權轉移到北約盟國手上。我不是說美國和西方國家無意在全球各地擴大其勢力範圍,但創造惡魔真的是其慣常手段嗎?如果是「妖魔化」的定義是歪曲和誇大事實來促銷自己的意識型態,我敢說古斌自己正在創造惡魔。
伸冤在主?
如果說以武力去伸張正義就是扮演上帝的角色,我恐怕古今中外無數英雄義士都會淪為千古罪人,這包括刺殺滿清官員的同盟會員及其領導人孫中山,行刺漢奸汪精衛而沒有成功的國民黨軍統特務,試圖刺殺希特勒的德國軍官馮施陶芬貝格(von
Stauffenberg),在亞根庭把納粹戰犯綁架的以色列特務……。
使用武力是否必然違反基督教愛和寬恕的原則呢?其實這兩者可以兼容的。林肯總統採取軍事手段來廢除美國南部不公義的奴隸制度,他並沒有要求黑奴耐心等待最後的審判,但他曾對兩位最高將領說:「在戰爭結束之後,一定不要有任何血腥報復,不要絞死他們(南方人),不要懲罰任何人,要讓他們得到自由。」戰後林肯兌現了諾言。
在八年抗戰中,蔣中正傾全國之力殲滅了上百萬日軍,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蔣中正到電台廣播,蔣在演講中強調不要報復,他說:「我們一貫聲言,只認日本黷武的軍閥為敵,不以日本的人民為敵。」停戰後蔣中正把滯留在中國的日本兵遣返,期間沒有發生任何屠殺降兵事件。面對殘酷的敵人,我們有權盡自己所能來保衛自己,上帝會幫助先幫助自己的人,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原諒敵人。
結語
今天我們所面對的並非一群誤入歧途的青少年罪犯,也不是和平抗爭的甘地、馬丁路德金、或者曼德拉。我想問問那些滿口「和平寬恕」的作者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一個極端組織在香港發動連環恐怖襲擊,造成數千人死亡,他們聲稱若他們統治香港,他們會禁止女孩上學,會禁止音樂和所有娛樂,會銷毀所有基督教教堂和佛教寺院,違反其法律的人會被砍頭,你會怎麼辦?
201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