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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証據放在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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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真理的再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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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創豪
基督徒常常說：「我們相信真理、追求真理。」到底這是什麼意思呢？對我來說，這信念包含了三項原則：第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第二，誠實地交代自己的限制和可能的偏差；第三， 不要先有結論，然後找証據支持結論，考慮証據時並不是執著幾個有利於自己立場的個案，而是考慮整體的資料，即使整體資料對自己不利，為了追求真理，也必須承認事實。遺憾的是，看了很多在【時代論壇】討論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文章，我不禁質疑，對許多基督徒、基督教領袖來說，追求真理是否受到嚴肅對待。
我十分欣賞加拿大基督徒心理學家麥當勞（Marvin McDonald）行文的風格，麥當勞致力研究科學與宗教的對話和整合，值得欣賞的是，他並不是以傳福音的口吻宣告教條，而是大方地承認自己許多未知的東西，舉例說，他曾經在【科學與基督教信仰的觀點】（Perspectives on Science and Christian Faith）發表文章，討論生物學與信仰的關係，身為心理學家，麥當勞自知跨越學科去討論生物學的困難，他寫道：「在這篇文章的立場，很多層面都是充滿爭議性，沒有一樣東西不面對挑戰，尤其是在那些作者的專業裏面，無論如何，以下所說可能對於嘗試去理解本體論和知識論層次有所幫助。」
奧地利科學哲學家波普爾（Karl Popper）亦是我令我欽佩的學者，波普爾在研究科學哲學之餘，亦發表了不少政治評論，不過，波普爾曾經於【二十世紀的教訓】中特別強調：在政治議題上，「哲學家並沒有任何專業權威，關於這件事情（政治），我也不能以專家身份發表意見，當然也不能以哲學家的身份發言。我祇是說，面對二十世紀，我們應該用開放的胸襟看待。」同樣道理，神學家亦不見得比哲學大師在政治社會文化經濟方面更具有權威。
坦白說，香港的基督徒、基督教領袖之間，又有多少人的學識比得上麥當勞和波普爾呢？但是，在字裏行間，那些作者卻彷彿流露出誓師大會式的斷言。其實，對我來說，追求真理和耶穌基督的愛心、寬容，是一個錢幣的兩面。在【時代論壇】一些文章裏面，為了鞏固立場，有些作者不惜採用歪曲歷史事實、以偏概全的手段，醜化對方、製造仇恨的對象，追求真理的方法之一，就是給予對方「有利的考量」（Benefit of doubt），站在愛心、寬容的大前提下，我要考慮對方受到嚴詞判罪的後果，在沒有充分証據之前，斬釘折鐵的定罪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在研究方法上，我傾向於採用定量方法（Quantitative methods），例如統計學，但我也很欣賞定質方法（Qualitative methods），在這裏我們不打算介紹兩種研究方法的差別，簡單地說，不少定質方法研究者會公開自己思想演變的歷史，讓讀者知道作者受制於可能的偏差。可惜，某些基督教作者卻欠缺了這種透明度，例如有人曾經說要高唱【國際歌】反對全球化，我不知道基督教聖詩有那首名叫【國際歌】，若果自己的公義論是受社會主義的啟發，那麼為何不乾脆說出來、而要掛出基督教的招牌呢？
最後，我想舉出另一位自己也很佩服的學者，就是英國統計學家皮爾臣（Karl Pearson），皮爾臣並不是全無瑕疵，他有許多固執的地方，但無論如何，在一場發生於二十世紀初期的辯論中，皮爾臣表現出學者應有的風範。一九一０年，皮爾臣根據統計資料發表了一篇論文，他指出酗酒父母的下一代在生理和心理上並不比沒有酗酒父母的孩子有顯著差異。值得強調的是，這結論對皮爾臣一貫主張沒有好處，皮爾臣鼓吹優生學，他相信英國政府應該推動全國性生育計劃，鼓勵優良人種繁衍下一代，限制劣等人種傳宗接代，基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只會打洞」這一信念，當時不少英國人認為酒鬼會禍延下一代。雖然皮爾臣的論文局部否定了自己的理論，但他仍然發表出來。這篇文章引起極大迴響，經濟學大師馬歇爾（Alfred Marshall）、凱因斯（John Keynes）相繼提出反駁，但他們只能作出猜想，而不能提供實質証據，面對這些挑戰，皮爾臣說出了一句經典名著：「請將統計數字，沒有經過選擇的統計數字，放在檯上！」（Statistics—unselected statistics—on the table, please）科學歷史學家和統計學家都認為皮爾臣贏了這場論戰，理由很明顯吧！
我姑且東施效顰，也對某些基督徒作者、基督教領袖說一句：「請把証據放在檯上！」若果你認為迪士尼樂園製造麻醉人心的美麗謊言，請舉出心理學研究報告；如果你認為全球化害多於利，請舉出沒有經過選擇的統計數字。我並不想引起筆戰，就此點到即止。
20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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